霍杏妤忽然覺得委屈極了,卻硬撐著不敢落淚。她出身低微位份低,只是仗著帝王的寵愛才能越過皇后坐到離皇上最近的位子,她如今若是惹了皇上不快, 未來的日子可怎麽過。
錢雲兒看了她一眼冷笑連連, 一國妃子地位卑賤到這個地步, 還不如那些個勾欄院裡的狐媚子——至少青樓女子都知道陪酒賣笑不過為了生計。
霍杏妤還傻愣愣地覺得自己受盡帝王寵愛。
燕恪也把這一切盡收眼底,只是他什麽也沒說, 淡薄地轉過頭喝酒, 表情像極了一個迫不得已的將軍心裡憋屈地喝悶酒——燕雎對這樣的表情十分受用。
“六皇弟。”燕雎笑眯眯地開口, “朕敬你一杯。”
皇帝說著抬起了酒杯。
燕恪又轉過頭去看他,手沒動:“本王不喝。”
燕雎的臉色刹那間冷了下來,眉峰緊緊地皺起。
原本熱鬧的大殿鴉雀無聲, 眾大臣的目光全停在燕恪和燕雎兩兄弟身上。霎時間殿內靜得仿佛連稍微重一些的呼吸都能清晰可聞。
錢雲兒微微彎了彎嘴角:“皇帝,依哀家看這杯酒著實不該喝。”
燕雎猛地轉過頭, 語氣強忍著怒氣:“母后何出此言?”
錢雲兒優哉遊哉地說:“皇帝莫氣, 哀家也不過是隨口胡言罷了。”
這種話更是讓燕雎勃然大怒, 但是礙於群臣都在又不好直接發作, 隻得重重地把酒杯砸下,酒水灑了滿地還嚇了霍杏妤一跳。
燕雎半晌冷笑:“六皇弟心情不佳定是因為家眷不在身邊。來人,把六皇弟的親眷帶上來!”
這話不像是在請有功之臣的家眷,反而像是在押犯人。
但在場的文武百官沒有一個人敢說話。
這一點就能看出燕雎和嘉興帝的區別:嘉興帝在位時大概是因為有一個囂張跋扈的周清衍在前面吸引了嘉興帝的目光,之後的文武百官都敢各抒己見。
嘉興帝就算不聽至少也不會堵大臣們的嘴。
就算齊均庸結黨營私中飽私囊,丞相中也還有趙相和魏相兩個人在其中斡旋。
現在可好,丞相一家獨大皇帝剛愎自用。
燕恪冷眼旁觀心中沒有一絲感情。直到七八個侍衛押著柳衾上來,林娘不在,孩子被柳衾抱在懷裡。
燕恪的目光幾乎眨也不眨地全落在柳衾身上。柳衾還是一身很樸素的衣裳,頭髮被一根木簪束住,臉色比起三天前要好上許多,只是眸子底下有一層淺淡的黑青。
沒睡好嗎?是孩子吵你休息嗎?
“跪下!”侍衛重重一棍子打在柳衾腿彎處逼他下跪。
其實就算不動手柳衾也會跪的,但是這麽一棍子打得他猝不及防頓時往前撲倒——他懷裡抱著孩子騰不出手,眼看著就要臉著地摔在地上。
燕恪霍然起身:“阿衾!”
一雙青白的手穩穩地扶住了柳衾,一邊把他拉起來一邊還不忘探頭看了眼孩子,侃道:“長得真標準,肯定是像娘。”
他的聲音並不大但是卻很有標志性,那種漫不經心的,懶洋洋的聲音,曾經在場的多少人恨之入骨。
“你是誰!”
“是周清衍!周清衍沒死!”
“快來人把叛賊拿下,保護皇上!”
“保護皇上!”
一瞬間殿內亂成一團,全是一片保護皇上的聲音,燕雎站起來時身邊已經圍了一圈又一圈的侍衛,霍杏妤抖得像個篩糠被擠在燕雎和侍衛中間,只能盡全力護著肚子,俏臉上一片花容失色。
燕雎厲聲質問:“燕恪,你不是說叛賊已經死了嗎?”
燕恪還沒說話,只見那人慢慢摘下了醜陋的侍衛帽,露出一張清俊而絕美的臉,眉眼妖豔而凌厲,略微抬高下巴顯出分明的下顎線。
他眉眼彎彎,手中銀月鋒芒畢露,瞬息間柳衾身邊的侍衛已經齊刷刷地倒地:“大皇子,別來無恙。”
燕雎臉上有一絲的羞惱,他已經登基了半年周清衍卻還是管他叫做大皇子,不就是不肯承認他是皇帝嗎?
其實周清衍作為叛賊,承不承認他是皇帝並不要緊,只要群臣承認他是皇帝他就是皇帝。周清衍這麽說只是為了激怒他,又或者只是為了惡心他。
周清衍把柳衾拉到最邊上:“哥,你往旁邊站小心別被傷到。”
頓了頓周清衍又道:“實在不行就把這小孩兒當暗器扔出去,反正是燕恪的孩子不扔白不扔。”
孩子在他懷裡眨巴著烏黑的大眼睛,甚至朝著這個很像柳衾的人露出了一個笑。
周清衍這話非常孩子氣,惹得柳衾哭笑不得——心裡那份不由自主的緊張忽然就消散了。
三日前柳衾破解了燕恪在桌布上留下的訊息,隨即當晚周清衍就出現在了他的宮殿門口——無聲無息的甚至沒有吵醒林娘。
周清衍安頓好柳衾,才又慢悠悠地抹掉銀月上的血,劍鋒直至燕雎:“要不猜一猜你身邊那群酒囊飯袋究竟能擋住我多久?”
這話不知透露出了什麽訊息錢雲兒猛地抬起了頭:“你!快來人,把······啊!”
話還沒說完周清衍的身影已經飄然而至,一劍封喉,血濺在青年青白的臉上,他轉過身時面無表情眸光森寒,一瞬間宛如從地獄中走出來的厲鬼。
錢雲兒徒勞地雙手捂住自己不斷流血的脖子,喉嚨裡傳出“咯咯咯”的聲音,眼珠不住地往前凸,爆出許多的血絲。半晌頹然倒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