遊蕭坐了一會兒,偷眼看了看苗笙,見對方不欲跟他說話,悻悻地站起身:“應閑哥哥,我出去玩,你們兩個聊吧。”
“蕭兒,別想太多。”卓應閑叮囑道。
苗笙望著孩子失落的背影,並沒叫住他,由著他離開了。
卓應閑望著他低垂的眉眼,不禁道:“你何必跟蕭兒慪氣,明知道他是真為了你好。”
“我知道我在犯錯,但我願意承擔這個後果,不需要別人來指摘。”苗笙面色冷淡,眉間有一絲擔憂,“以前蕭兒不是這樣的。他五歲那會兒,確實聰明伶俐勝過一般孩童,可也不至於像現在,失去了應有的天真,說話行事都努力模仿大人,真是……真是讓人無可奈何。”
他不知道用什麽詞形容才恰當,隻好說自己的感受。遊蕭實在太粘著他了,他總覺得這種狀態很不正常。
“很難理解麽?”卓應閑端起茶杯輕啜一口,“三年前,你把他救出來的時候,你就是他唯一的親人了。從那時起,他的所有注意力都在你身上,眼睜睜看你為了救他付出那麽多……”
“我不是為救他,我是為了自己。”
“是,你只是順手救他,可他並不懂這些。蕭兒只知道,你一個人跑,和帶著他跑,情況一定不同。你為了他受了本不該受的罪,他覺得自己是個拖累,對你有所虧欠。”
苗笙:“……他想太多了。”
卓應閑挑挑眉:“他本就聰明敏感,是你太粗心了。你們逃出來之後,他只有一個想法,就是護著你,不讓你再受傷害。尤其五陵渡這個地方,本就亂糟糟的,所以他下意識地提高警覺,觀察一切,借此來判斷周遭事物是否會對你有所侵害,久而久之,他自然會變得無比敏銳。”
“而段展眉,則是所有威脅中最大的一個,因為你對他,就像是飛蛾撲火,甚至不惜舍棄性命。你覺得,蕭兒看在眼裡,會怎麽想?撇去段展眉做得對不對不說,光是你的態度,就足夠蕭兒對他有敵意。”
“小笙哥哥,你的目光都在段展眉身上,看不到這三年來,蕭兒其實是為你而活。他想做保護你的大樹,根系以你為土壤。你卻要輕易拔出這棵樹,他能不難過嗎?”
“雖然這與情愛不一樣,無法相比,但只要是將心縛在另一個人身上,被人推開時,都是一樣痛。”
卓應閑忽地想,就像那個呆子非要推開我一樣。
“孩子的心比大人更為熾烈直白,受到傷害也會更為痛苦,而他又不懂如何排遣,自然表現越發失常。”卓應閑道,“我也擔心他,可解鈴還須系鈴人。”
苗笙垂著眼,怔了片刻,冷聲道:“你分析得如此透徹,不就是想逼我離開展眉?我為他一心求死不對,那我為了蕭兒而活就對了麽?人為何要利用感情相互拿捏?我為何不能隨心所欲活著,偏要活在別人的期望之下?”
聽他這番言論,卓應閑不禁有些意外:“小笙哥哥,我之前怎麽沒發現,你竟是如此冷情之人?”
“不冷情,難道還多情麽?”苗笙尖銳地嘲諷道,“若是這樣,我早死了千八百次了。”
卓應閑愣愣地看著他,發現他眼中快速隱去的一抹傷痛,頓時為自己的快言快語後悔不迭。
苗笙這輩子,所有的癡心與熱忱,全都給了段展眉,命運讓他失去,他學會了封閉自己的心,命運又讓他失而復得,他把塵封多年的心重新剖開,獻祭一般重新給出去,卻被人拿來隨意搓圓捏扁。
親情友情愛情皆能負人,他不敢再對別人付出什麽真情了。
是自私,也是自保,已經成了他的本能。
“抱歉,是我說錯話。”卓應閑內疚道,“我應該去勸導蕭兒尊重他人意願,而不是拿他來逼迫你。”
“你們希望我好,我是知道的,我也不是那麽鐵血無情。”苗笙輕聲道,“是我把自己困住了,找不到破局的辦法。其實……我對蕭兒也有愧。既然救出他來,也該對他負責,而不是聽之任之把他養成這個樣子,所以才想把他送走。我其實……應該也是愛他的,但沒有多余的力氣了。”
喜歡一個人,魂牽夢繞,不能自持,卓應閑才剛剛有所體會,而苗笙癡纏十年,這種疲憊他無法感同身受,卻可以想象。
人人性格不同,面對同樣的境況會做出不同的選擇,若是無法理解,至少可以選擇尊重。
苗笙忽地伸手握住卓應閑的手腕:“若是……若是你們這次能順利做完那件事,你和聶雲漢……能不能代我照顧蕭兒?好歹蕭兒叫他一聲阿爹。”
卓應閑心裡一抖:“你……”
“我不是要尋死,這也不是托孤,只是覺得蕭兒跟著你們生活會更快樂。”苗笙殷切道,“我也只希望他能像尋常孩童那樣長大。”
這事兒自然要先與聶雲漢商量,卓應閑不敢擅自答應,況且他倆將來還不知道會怎樣,也不便將別人牽扯進來,隻道:“若能將師父平安救出,此後能得以平靜生活,先不說漢哥怎樣,我定會回來尋你們,到時我們再做打算。”
苗笙想了想,隨即輕輕點點頭,有些事不能強求,也不好叫人先立下什麽保證。
“應閑哥哥,苗……”遊蕭敲了敲門進來,仍舊喪著一張臉,“段展眉回來了,正要過來看你。”
卓應閑聞言便去床上躺著,他不想叫段展眉知道自己傷有多重,卻又想表現出嬌弱的模樣,好讓他放松警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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