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笙卻不聽話,搖著頭,把他推開老遠。
遊蕭再次爬過去,幾次三番,一大一小兩個人在地上扭成一團,可是苗笙始終沒有吐出一滴酒。
“舅舅!舅舅……舅舅……我錯了!”遊蕭絕望地大哭起來,抓著苗笙的衣袖,摟著他的脖子,“你為什麽要這樣?蕭兒給你賠不是,以後我再也不惹你生氣了,再也不自作主張,求你看我一眼,求你……求你……我們去找應閑哥哥,那個戴叔叔一定有解藥,走吧……跟我走……”
遊蕭拉住苗笙手腕,拚命向外拖他,可是自己力氣實在太小,苗笙喝醉了又太重,不論遊蕭怎麽使勁兒,苗笙都一動不動。
他就那麽靠著琴台,哼起了“有所思”:“當日我醉美人家,美人顏色嬌如花。今日美人棄我去,青樓珠箔天之涯。天涯娟娟姮娥月,三五二八盈又缺。翠眉蟬鬢生別離,一望不見心斷絕。心斷絕,幾千裡?”
唱到這裡,苗笙突然停了下來,愣了一瞬,便自顧自地笑了起來。
遊蕭從未這麽絕望過,他除了哭,不知道自己還能幹什麽,直到卓應閑踉蹌而來。
卓應閑看到苗笙這般癡傻的模樣,心如刀割:“小笙哥哥,你這又是何必?”
苗笙卻像想起了什麽,扭頭看向遊蕭:“蕭兒,過來。”
遊蕭撲進他的懷裡:“舅舅!”
“以前你最聽我的話,現在還聽不聽了?”
遊蕭伏在他胸口,連連點頭,聲音悶悶:“我聽!”
“今日之事,責任不在你。”苗笙說話聲音十分清晰,重重打在遊蕭的耳膜上,“我可以用別的方法阻止他喝這酒,但仍舊選了現今這一種。全都是我自己的決定,與你無關。”
遊蕭摟緊了苗笙的脖子,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是我……是我……”
苗笙也抱緊了他,喝過酒的體溫略高,那懷抱是久違的溫暖:“你記住,殺人是不對的。無論你多恨一個人,都不該動這個念頭。”
“別把對方的錯,換成自己的殺孽。”
“以後好好念書學本事,尋一個互相愛慕的人,平靜生活。”
“你是舅舅唯一的親人,舅舅怎麽會不愛你呢?”
“有些愛是不用說出口的,蕭兒這麽聰明,一定都知道。”
“我知道!”遊蕭抬起頭,一張小臉悶得通紅,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那般止不住地掉,已經打濕了苗笙胸口的衣服。
卓應閑眼睜睜地看著苗笙越說話越虛弱,方才還精神百倍,此刻已逐漸氣若遊絲,自己卻毫無辦法,氣得狠狠在地上捶了一拳。
謝輝突然衝進來,看到面前一幕,愣住了:“這……出什麽事了?”
卓應閑沒想到他還在:“你沒跟左哥走?”
“左先生離開的時候擔心這邊有事,讓我過來看看,說稍後在連峰山腳會合。”謝輝怔怔地看著苗笙,聲音發抖,“主子,你怎麽了?”
苗笙衝他笑笑,緩緩閉上眼睛。
遊蕭尖叫:“舅舅,你別睡!”
“段展眉呢?”卓應閑忽然想到,若是他回來,看見這一幕,還不知道要怎麽對遊蕭。
謝輝道:“去送那雷當家了,應該就要回來。”
卓應閑無力地抬手:“快,把蕭兒帶走!帶他去跟左哥會合!”
“我不走!我不走!”遊蕭頓時嚎啕大哭,拉緊苗笙的衣服,“我不離開舅舅!”
謝輝也覺出不對,並未多問,兩手抓著遊蕭肋下,直接把人扛了起來。遊蕭拉著苗笙衣服不肯撒手,謝輝便將那一角衣料撕了下來。
遊蕭攥著那塊衣料,在他肩膀上不停掙扎,見沒有用,隻得哀求卓應閑:“應閑哥哥,我要陪著舅舅,我怕他忘了我!我不走!”
卓應閑此刻有如五內俱焚,聞言神色一凜,抬頭看他:“忘了你?什麽意思?”
“我沒打算殺段展眉,他死了舅舅會心疼的。”遊蕭抽抽搭搭地說,“我倒進酒瓶裡的是‘浮生散’,只要段展眉忘了一切,就能跟舅舅好好在一起……沒想到舅舅會把酒都喝了,他會不會有事啊……”
聶雲漢給他這藥瓶的時候,說藥粉一杓即可,這竟把一整瓶都下進酒裡,誰知道會不會要人命!
卓應閑看看人事不省的苗笙,不知他聽沒聽到這話,此刻自己頭又暈,心也亂,催促謝輝:“你們快走,快走,這邊我來守著!”
“卓公子,主子的事就拜托你了,保重!”謝輝一點頭,捂上遊蕭的嘴,轉身離開了斜月齋。
苗笙像是睡著了,卓應閑捏著他的下巴,用盡全力晃了晃:“小笙哥哥,醒醒,你別睡!”
可惜他幾乎沒了力氣,晃了好久,苗笙才微微張開眼:“阿閑……”
“你別睡,我告訴你……”
“別說了……什麽都別說。”苗笙緩緩眨了眨眼,看著他,“你還記得你答應過我要照顧蕭兒的吧?說話要算話。”
卓應閑急切道:“我自然會照顧他,但是你……”
“替我多哄哄他,別叫他內疚。”苗笙說著,又慢慢閉上了眼,喃喃道,“要是有下輩子,我一定會像你一樣,努力好好生活,活得盡興,活得瀟灑……”
“笙兒!”段展眉“咣”地推開門,他在外面聽了苗笙的話已覺得不對,聯想到方才這人佔著酒壺一滴也不給別人喝的樣子,立刻明白了一切,突然間就像被人掏了心一般,胸口頓時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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