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如此,好門主,原來你是嫉妒我。”嶽蓮樓笑得清脆,下意識摸了摸頸上金環。
那道深入血肉的傷疤在他頸上形成一道刺目的痕跡,仿佛繩索繞頸而生。因為當時不斷潰爛又不斷重生血肉,變得醜陋不堪。他自認身上一切都完美漂亮,唯有這傷疤駭人,因而一直不肯示人。
是後來有人送了他這個玩意兒,於是那傷疤被掩飾在別扭又溫柔的愛裡,他從此隻愛穿露出頸脖和胸口的衣裳,恨不得把這金環時時刻刻展示人前。
但認出李舒的時候,他仍有一點點的痛。
“其實你也過得不錯。”嶽蓮樓說。
如被人狠狠扇了一個耳光,李舒咬牙:“……不是誰都像你那麽幸運!”
離塵網傾注“明王鏡”內勁,李舒忽然松開左手。繃緊的絲線失去左手的力量,瞬間彈向嶽蓮樓雙目。嶽蓮樓沒料到他竟然出此惡招,絲線如薄刃,在他鼻尖一劃。
嶽蓮樓火速撤身,李舒緊追不舍。雙手劍合二為一,主動纏上離塵網。李舒手心忽然一燙:一種古怪的、火一般熾熱的內勁通過與雙手劍糾纏的離塵網,傳入他手心。
他手指一松,離塵網竟被切斷了。
李舒心頭暗驚,幾下後躍拉開與嶽蓮樓的距離。
嶽蓮樓並未立刻追打,而是甩開了劍上纏的東西。
“……我沒想到,竟然會有人羨慕我。”嶽蓮樓看著李舒,“你我同樣是孤兒,同樣在赤燕吃足苦頭,甚至我比你受的折磨更多更多……你,你居然認為,我是幸運的?”
李舒面頰一辣,知道自己說錯了話。
“你離開赤燕之後發生了什麽?”嶽蓮樓輕聲問,“為什麽你會成為苦煉門的門主?”
他沒有再繼續攻擊,李舒卻因為他的憐憫而羞怒得無法自持。
世上沒有人比他李舒更可憐更可悲了。他竟然羨慕嶽蓮樓!
如野豹般,他赤手空拳,亮起雙爪襲向嶽蓮樓。
“李舒!”嶽蓮樓卻只是躲,“你沒有武器,我勝之不武!”
在嶽蓮樓認出李舒、開始纏鬥的時候,欒秋正好回到浩意山莊。
他路上遇到了歐陽大歌和曲洱,已從兩人口中得知四郎峰一片混亂的原因。
“不煩呢!”回到山莊,他第一件事便是衝入曲洱的小院子,看不煩的情況。
卓不煩已經醒了,仍不能說話,看見欒秋的瞬間,眼圈便紅了。
“好孩子,二師兄在這裡。”欒秋緊緊握著他的手,“二師兄一定治好你的舌頭。”
他暗探卓不煩經脈,微微吃驚:卓不煩丹田中內勁稍顯混亂,但有一股與“神光訣”並不完全相同且更為渾厚的內力,正逐漸融合在經脈裡。他沒有內傷,甚至內功比之前更加精進了。
卓不煩牽著他的手比劃,搖頭。
“我明白,渺渺我也一定會帶回來。”欒秋左右一看,“你且好好躺著,不必擔心別的事情,好嗎?”
他叮囑卓不煩爹娘照顧好他,匆匆離開,去尋找欒蒼水。
欒蒼水正在院子裡指揮剩下的老弱婦孺把守好前後兩門。
“是李舒把卓不煩帶回來的?”欒秋一見面便直接問。
正等他誇讚自己的欒蒼水有幾分失落和惱怒:“盡惦記李舒……是他帶回來的,他立功了。”
李舒帶回卓不煩,也是李舒給卓不煩輸入內力。同時,是李舒把苦煉門惡徒出現在四郎峰,並抓走曲渺渺的消息告訴了他們。
欒秋心中竟然一松:“他這樣做,便不會是……”
“這應當是苦煉門的調虎離山之計。”欒蒼水說。
欒秋:“……把浩意山莊的高手全都調走,好來偷走那兩樣武器?”
欒蒼水一拍扇子:“正是。我識破了苦煉門的詭計,才死守浩意山莊,幫你看管正堂那兩個寶貝……”
兩人往正堂看去,齊齊一驚。
原本緊鎖的大門,現在只是虛掩。
“不怕、不怕!”欒蒼水沒料到竟然有人能在自己眼皮底下進入正堂,忙跟上去,“那什麽暗室,只有你能進,對吧?”
“對。”欒秋往正堂飛奔,“那是浩意山莊保管重要物品的地方,只有師父師娘知道開啟的辦法。師娘走後才告訴……”
推開門的欒蒼水看著地上的洞口發愣。
洞口下方隱約有光,照亮一道向下的石階。
欒秋背脊發冷,示意欒蒼水守在地面,自己則跳了下去。
正堂下方是一個地庫,空間不大,存放著浩意山莊許多年來積攢的武功和心法,另有多位莊主留下的練功心得,滿滿地碼了一牆。原本還有些金銀細軟,這十幾年來陸續被任薔和欒秋、曲洱拿去典當,所剩無幾。
最醒目的,便是牆上掛的一把槍。
欒秋落地時,一個灰白頭髮的乾瘦老頭正站在那槍前,細細端詳。
他並不回頭,身後似長了眼睛,靈活躲過欒秋的劍招後,一把將牆上的槍抄在手裡。
欒秋根本不必多問:那柄懸掛在地庫牆上十六年之久,一直黯淡無光的鐵槍,被那老頭一碰,竟隱隱散出光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