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了滿嘴瓜條,李舒抬頭四望。石象周圍點滿燈燭,穿青色與白色相間衣袍的人走來走去,但不見有任何一個稱得上天人之姿。
他心中隱隱有一種被蒙騙的憤怒。
正張望時,傳來很輕的鈴鐺震響之聲。
李舒耳朵一動,立刻看向那石象頭部。一個頎長人影立在象頭上,水紅色外袍在細雨和夜風中飄飛,如雨水無法澆滅的一捧灼灼火焰。
他沒戴面具,笑盈盈地俯視場下眾人,雙手手腕系著綴滿鈴鐺的手環,抬手撩動長發時,鈴鐺響得脆亮。此人面貌十分出眾,一雙滿是情意的笑眼,眼尾飛出幾道延伸至鬢邊的金線,頸上一個金環,垂著鮮血般的一枚紅玉。
欒秋和掌門人正好回到李舒身邊,掌門人呆看那象頭站立之人,先是被那一張難辨雌雄的臉吸引,隨後才發覺那人胸前平坦,竟是男子。
掌門人看呆了:“這……這就是長舍主人麽?”
李舒已經悄悄縮到欒秋身後,聽見欒秋用一種十分古怪和冷淡的語氣說:“這是明夜堂陽狩,嶽蓮樓。”
作者有話要說:
沒有看過《狼鏑》的讀者朋友不用困擾,本文可以獨立閱讀,相關的事件背景我都會做介紹的。
《狼鏑》裡的人物在本文中有屬於他們自己的新事件。
(當然如果看過《狼鏑》,在看到舊朋友出場的時候,會有更大的樂趣。)
第31章 慧光長舍(2)
明夜堂堂主手下有陰陽二狩,總是一男一女,專做明夜堂明面上不好做、不可做之事。
現在的陽狩嶽蓮樓、陰狩阮不奇,是當今堂主章漠接手明夜堂之後才上任的,這倆人行事風格古怪、神出鬼沒,在江湖上褒貶不一。
嶽蓮樓此時一身水紅色衣袍,和會場中慧光長舍弟子們的裝束截然不同。
李舒不認為他是主人。
這念頭在心頭一閃而過,便見有慧光長舍弟子衝到象塑下指著嶽蓮樓大吼:“你是什麽人!竟敢站在象首菩薩上面,大不敬!”
會場中已經大亂。長舍弟子們面面相覷,虔誠信眾紛紛驚慌,李舒欒秋之流則悠然看戲。
嶽蓮樓就像沒聽到一樣,在象頭上坐下了。他聲音快樂清脆:“我只是路過之人,不必理會我,你們繼續、繼續!”
不少人已經認出他就是嶽蓮樓,場中更喧嚷:“嶽蓮樓!你欠我們酒館的酒錢什麽時候給!”“好呀,原來這般逍遙,你害我三弟成天哭泣,不給個說法可不能讓你走了!”“嶽蓮樓……”
原本在門口給江湖幫派分發面具的明夜堂幫眾也擠了進來,縮頭縮肩地站著,也不製止。
“管不了、管不了。”一有人問,他們立刻齊聲擺手,“由他去吧。”
嶽蓮樓確實是來看戲的,但他紅亮亮一個人扎在大象頭頂,實在令人生厭。長舍弟子左右也說不動,隻好硬著頭皮繼續會場流程。
石象之下就是搭好的台子。台子周圍站滿長舍弟子,個個手持搖鈴,輕輕晃動。
搖鈴似是木魚,弟子的吟唱似是念經,齊頌聲中,細雨飄灑。在四個弟子引領下,一個瘦削人影從黑暗的象腹之下走出。
看身量,他應該是十八、九歲年紀的男子,身披灰綠色披風,面上也戴白色面具,只是紋樣與其他人全然不同。不僅雙手被垂落的衣袖覆蓋,他全身上下皆遮蓋嚴實,只露出一雙燈火裡看不分明的眼睛。
“長舍主人!”有人歡呼,“是長舍主人!”
弟子們高舉搖鈴,唱頌之聲越來越密集、越來越洪亮。
是會場中許多百姓也跟著齊唱:憂患已空無複痛,此間自有千鈞重,人間天上一時同……
唱著唱著紛紛跪拜。
大半人的人跪下了,場內只剩各種稀奇古怪的江湖幫派站著。
台子上,長舍主人高高拎起手中琉璃鍾,用同樣剔透的小棒輕輕敲動。那琉璃鍾在燈火中流光溢彩,聲音更是清越動聽,與尋常鍾樂截然不同。
李舒被這聲音吸引:“好東西,我想要。”
隨著長舍主人敲動琉璃鍾,地上跪拜的人紛紛抬頭仰望。
就在此時,象頭上的嶽蓮樓忽然“哎呀”一聲。他似乎想站起,但因象頭滿是雨水、雙足打滑,竟栽了下來。
全場驚呼!
嶽蓮樓子在空中打了個轉,衣袍飄飛,如一隻水紅色蝴蝶。他風頭出夠,還未落地忽然旋身一卷,已閃到長舍主人身邊。
一拉、一扯,長舍主人的面具、披風,全進了他的手裡。
“好俊的長舍主人。”嶽蓮樓一勾那年輕人下巴,手指順著他下頜往下移動,“可怎麽頸上還戴著鐵圈?”
靜了一瞬,全場嘩然:這長舍主人不僅頸上用鐵圈緊縛、不讓他喉嚨發聲,雙足也同樣被鐵鎖控制。
“這、這不是長舍主人!”有人大喊,“俺去年見到的,不是這一個!”
一時間全場大亂,連長舍的弟子們也面色茫然。在這混亂中,看戲的江湖人來勁了,李舒一時間忘了嶽蓮樓就在不遠處,跳上牛背大喊:“慧光長舍騙人!還錢!”
掌門人忽然一甩牛鞭,老牛往前走去。李舒一時沒站穩,跌進欒秋懷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