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枚磨得滾圓的彈子彈跳著落下,順著傾斜的路面一直滾到“雪劍”小隊的面前。
“雪劍”正在執行他們每日的巡邏任務,隊長用足尖把彈子踢開,抬頭便看見前頭走來一個人。
星一夕蒙著雙眼,仍如履平地,連日日與他相處的人都要懷疑,他是否真的瞎了眼睛。他走得著急,不時側著耳朵傾聽,察覺呼吸聲之後頓了頓,笑著打招呼:“雪劍。”
無論“雪劍”還是死在黑塔的“冥劍”,外表與裝束完全沒有任何區別:黑色的兵器,黑色的衣裝,只露出一雙冷冰冰的眼睛,連五官也被黑色的面具籠罩著,看不清面目。
為首的隊長是個女子,聽見星一夕的話,雖然知道他看不見,也仍對他略略頷首。
星一夕耳力絕佳,十二劍裡的每一個人他都能分清楚,只是隊員們並不樂意告訴他自己名字。久而久之,他也只能用小隊名字稱呼。
這一點兒夠不上親昵的熟悉,讓星一夕與他們總能多聊幾句。
十二劍對星一夕沒有惡感。一是因為星一夕平素低調、溫和,待人接物十分有禮,也絕不做出格越矩之事,是苦煉門裡難得的老好人;二是因為星一夕確實懂得推測天象和佔卜,曲天陽很尊重他。於是連帶著曲天陽身邊的十二劍也對他十分恭敬。
“星長老。”隊長身後兩個隊員出聲打招呼。
星一夕便問他們是否看到一個彈子滾落,說這是自己用於佔卜的工具。雪劍隊長撿起交給他,星一夕小心收下彈子,兩人指尖相碰,他微微一笑:“多謝。”
隊長沒有離開,靜靜看著星一夕:“你想問什麽?”
星一夕仍是笑:“什麽都瞞不過你。”
“你們跟椿長老抓住的那大瑀刺客是一起回來的。英則要保他,你也要保他?”
“不,不是的。”星一夕搖搖頭,“在欒秋這件事情上,我跟英則不是一條心。”
這說法顯然令雪劍隊長吃驚,那雙沒什麽表情的眼睛裡流露詫異和懷疑。
“你和英則,不是一條心?”
“我想讓欒秋死。”星一夕低聲說,“椿長老必定也和我一樣,知道欒秋來的目的。他要帶走英則,但英則絕不能離開我們苦煉門。”
他說這句話的時候有一些偏執與焦急,但很快掩藏起來,再次對雪劍隊長笑了笑:“我想知道,他現在如何?”
雪劍隊長沉默了。
星一夕:“只要知道生死,別的不重要。”他十分坦誠,連昨夜一直豎起耳朵傾聽動靜的事兒也告訴了眼前的女子。到後來椿長老聲音漸小,他再也聽不見,才有今日的設計相遇。
雪劍隊長:“若還活著呢?”
星一夕:“我便再想辦法。”
雪劍隊長走過他身邊:“那你多想幾個吧。”
星一夕面朝她和隊員離去的方向,笑著說:“多謝。”
“雪劍”小隊每日的巡邏路線基本都是固定的,星一夕坐在高處,靜靜捕捉周圍的細微聲音。
方才“雪劍”隊長從身邊走過時,他記住了她身上佩劍與金屬腰帶撞擊的聲音,隨著走動,富有節奏。這聲音曲曲折折,沿著九雀裂谷往遠處去,時不時會停下。
直到日上中天,他才從高處落地,仍慢吞吞地,和以往一樣步伐平緩地往自己住的地方走去。
他同樣住在山壁鑿出的洞口裡,但寬敞明亮。雖說一個瞎子的住所不需要多麽明亮,但李舒不這麽想:他帶著人把星一夕的家布置得亮堂乾淨,誰看了都知道,這兒的主人被人仔細認真地看顧著。
如今,李舒、陳霜與白歡喜正在星一夕的家裡吃午飯。
星一夕落座時,聞見了肉類的香氣。這是陳霜的手筆:他長年在外遊歷,擅長打獵,更擅長料理食物,加上隨身帶著各種奇特的大瑀調料,平平無奇的兔肉也能被他侍弄成絕妙菜肴。星一夕動了動鼻子,他頭一次遇上無法通過嗅覺分辨的調料。
陳霜正要解釋,李舒忙對他擺擺手。
果然,星一夕沒有問。他吃了半飽,把自己從“雪劍”那兒問來的消息告訴了眼前三人。
這個小小的同盟,是昨夜才連結而成的。
李舒要救欒秋,陳霜自然也要救欒秋。星一夕不想看見李舒難受,別別扭扭、不情不願地加入了這個聯盟。
唯有白歡喜,無論他們怎麽勸說都不吭聲。
救走欒秋,勢必要與椿長老為敵,而椿長老控制著苦煉門,與他為敵就等於必須離開苦煉門。陳霜可以回家,李舒欒秋可以遊歷天下,星一夕可以跟著摯友離開,然而白歡喜沒有可去之處。
他僅有苦煉門這一個家。
最後是李舒以性命相逼,白歡喜才訥訥點頭。
他此時仍是毫不積極:“既然沒死,那就可以放心了。他畢竟也是椿長老的弟子,椿長老絕對不會害他的。”
李舒、陳霜與星一夕一夜未眠,他們不知為何曲天陽要擄走欒秋,而不是當場解決欒秋。星一夕與李舒都認為,顯然欒秋對曲天陽有意義、有價值。曲天陽憤怒於欒秋內力不純,可知他所求的東西與欒秋內力相關。
但欒秋的“神光訣”已有八重功力,並不適合用來化功、練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