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他生在宴家的那一刻開始,這一切便都已經注定。
宴家家主不答這話。他的目光下移, 落到了那完全是等身比照著顧棲所打造的仿真人偶上。
“只是一個玩偶, 你便滿足了。”宴家家主搖了搖頭, “如果你表現的足夠好,即便是將他帶回來宴家, 我也不會說什麽的。”
幾乎是在他的話音落下的一瞬間, 在宴樂身周靈力湧動, 甚至無需言語和手訣,已經凝聚出了一道道有如冰棱一般的利刃,鋒銳的尖端從四面八方對準了宴家家主。仿佛只需要宴樂的一個念頭,便能夠將宴家家主給直接戳成馬蜂窩。
“你不許碰他。”宴樂的每一個字都像是沾染著可怕的血腥氣,“你也好,這髒汙的宴家,都離他遠些!”
然而面對那幾乎都要抵到自己太陽穴的刃尖,宴家家主依舊是掛著那一副儒雅到幾乎像是假面一樣的笑容,維系著眯眼笑的模樣,甚至眼瞳都沒有完全睜開,整個人瞧上去都雲淡風輕。
他甚至可以伸出手來,在被鐵鏈完全限制了行動的宴樂額頭上輕輕的點了點。
“我怎麽做,可完全取決於你。”
“呵。”宴樂問,“難道我有過選擇的權利嗎?”
“哎呀,但是畢竟你如果乖乖配合的話,我可以省很多事。”宴家家主用一種無論是誰來看到了,都會覺得非常慈愛的動作和表情摸了摸宴樂的頭,“在那一天到來之前,要先好好的幫我保護好這具身體啊,我親愛的兒子。”
他說完,站起身,打了一個響指。那些原本束縛住宴樂的鐐銬全部都自動解開,漆黑渾濁的水沒過了宴樂的身體。
等到少年人再從水潭當中站起來的時候,先前開在他心口的那一個巨大的孔洞已經重新填充長滿了血肉,肌膚泛著如玉的光澤。
就像是什麽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宴家家主上上下下的將宴樂打量了一遍,目光當中充滿了一種令人不快的評估,仿佛在看擺在貨架上等待定價的商品。
“很好。”他說,“宴樂,你會是最完美的作品。”
宴樂露出一個極具嘲諷意味的笑。
雖然他並沒有說話,但是無論是宴樂也好,還是宴家家主也好,他們都知道——
宴樂絕不可能真的乖覺的逆來順受。
他們之間終有一日會爆發你死我活的爭鬥。
宴家家主畢竟還是很忙的,等待他要去處理的事情極多,能抽空來這裡看一眼宴樂已經是忙裡偷閑。
伴隨著他的離開,所有的光也都被一並收走,這一處空間重新被黑暗所充盈。
顧棲心中滿腹疑問,因為方才所發生的一切,他從來都沒有聽宴樂提及過。
可是這是以宴樂的記憶和靈魂碎片所構築出來的幻境,也就是說,這些全部都是在某一段過去曾經真實發生過的事情。
當念及這一點的時候,顧棲自然是不可避免的感到憤怒了起來。
要知道,方才的那一幕幕顯然都是在昭示,宴樂在宴家的日子,或許並不像是外界所有人以為的一般。
天師宴家,千年望族,古老而又神秘,像是一座被雲霧遮掩所以辨不分明,只知道其巍峨與高不可攀的龐大山脈。
顧棲聽見了“撲通”一聲,是什麽沉重的東西跌入了水潭當中發出的聲響。
可是這裡唯一剩下的、能夠跌落的重物……似乎只有宴樂了。
而更讓顧棲覺得不妙的是,自那一聲之後,周圍便再沒有別的任何的動靜,仿佛這裡除了他自己已經什麽生物都沒有了一樣。
顧棲:……
他開始真情實感的擔憂,宴樂會不會被淹死。
出於這樣的想法,顧棲終於沒有辦法在原地保持沉默,假裝自己還是一個人偶了。
盡管周圍現在是一片的黑暗,但是方才在宴家家主到來的時間段裡,已經足夠顧棲記清楚這裡的地形。他憑借著自己的記憶,朝著落水聲傳來的方向摸索過去,於是不可避免的帶出了水花的響動聲,在寂靜的黑暗當中異常的尖銳。
顧棲於是停了下來。
等等,這樣的話動靜未免也有些太大了。
根本不可能悄無聲息的接近宴樂……吧?
幾乎是在他意識到這一點的同一時刻,有一隻手從水潭中伸了出來,快準狠的一把將顧棲給抓了過去。
宴樂的聲音在他的頭頂響起,同時顧棲能夠察覺到,有一雙手已經緊緊的箍住了他的脖子,四周的靈力也在瘋狂的湧動跳躍。
好的,就算是看不清楚,顧棲也知道,他現在一定已經是徹底的處於宴樂的攻擊范圍當中了。
“哪裡來的孤魂野鬼。”少年人的聲音帶了些喑啞,似乎在笑,只是那笑聲實在是太過於危險,是足夠讓人寒毛倒立的程度,“倒是會給自己挑宿體。”
“不過,到此為止了。”
他這樣說著,便要強行打散這不知天高地厚,附著在自己的人偶上的野魂,手段之狠辣,讓人根本無法聯想這會是平日在外界多有讚譽,君子端方溫潤如玉的宴七子宴樂。
顧棲:“等下……”
這可不興打啊?
宴樂的動作猛的停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