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手依然掐在人偶的脖子上並未放松,周遭的靈力濃度同先前相比也沒有任何要減緩的跡象。
只是再開口的時候,他的聲音裡面帶上了幾分的遲疑和不確定。
“……七七?”
這話出口,連宴樂自己都覺得可笑。顧棲現在應該在悠閑的享受假期,他都能想到對方團在椅子上叼著冰棍打遊戲的樣子,午後的日光會透過窗戶灑在他的身上,是斑駁的光影,柔和細膩的像是出自大家之手的油畫。
那是宴樂心底最後的淨土,是同這髒汙的、見不得光的、被掩埋在最深處的宴家的隱秘完全相反、毫不相關的,美好到足夠宴樂落淚的事物。
可是那熟悉的靈魂氣息卻又做不得假,宴樂自問還沒有誰能夠在他的面前偽裝顧棲成功。
即便是家主都不行。
於是他小心翼翼的開口,不確定自己想要聽到的究竟是肯定還是否認的答案,像是早就已經忘記了應該如何做夢的孩童,在猶豫的伸出手,去觸碰空中懸浮的彩色的泡泡。
顧棲也低低的應他:“嗯……是我。”
那原本放在他脖子上的手緩緩的松開了,然後——一把將他抱住,很緊很緊。
“為什麽會來這裡?你在外面遇到了什麽嗎?”宴樂並非是真的要詢問顧棲,更多的只是在喃喃自語,“沒關系,別怕,我現在就出去幫你。”
“我沒有。”顧棲打斷他,“這個時候的我很好,你不要擔心。”
他直接對著宴樂坦白了自己的身份:“我來自未來。”
宴樂一時間沒有說話,但是以顧棲對他的了解,他想宴樂現在一定在黑暗當中挑了挑眉。
氣氛有種詭異的寂靜,片刻後,顧棲聽到宴樂很輕很輕的笑了一聲。
“嗯,這樣也好。”宴樂的聲音裡帶著某種慶幸的意味,“畢竟我也不想你接近宴家。”
他想了想,又問:“那麽,我是真實的嗎?”
……顧棲被他這麽冷不防的一句話,差點沒給自己的口水嗆住。幸好人偶不會有口水,避免了顧棲出現某些丟人的黑歷史。
他有些艱難的問:“嗯……你為什麽會這樣想?”
然而他的反應已經足夠宴樂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他甚至是憐愛的拍了拍顧棲的肩膀。
“七七,我有沒有和你說過,你真的很不擅長隱瞞和說謊。”宴樂的聲音裡都帶了點笑意,“既然我不是真實的,那麽把事情告訴我吧,我可以幫你。”
顧棲有些煩躁的彈了彈舌尖,但到底不是年少的時候可以隨便就被宴樂給哄住的了:“那你也是不是也有些事情打算告訴我?”
宴樂顯然沒有想到,這個皮球還可以這樣被踢回到自己這裡來:“唔……”
“我可從來沒有聽過,宴家會做這樣的事情。你也沒有提起過自己的遭遇。”
“啊。”宴樂說,“不是故意要隱瞞,只是這個真的不好說。”
“而且,有一點錯了。”
顧棲察覺到對方的手指落在了自己的唇上,接著不輕不重的按了按。
“不是宴家,只是宴家的家主。甚至除了我之外,或許再沒有第二個人知道他的存在。”
宴樂的聲音堪稱冷酷,其中充盈著濃鬱的殺意。
“那早就已經不是我的父親,而是宴家不落的陰影……”
“永恆的怪物。”
第58章
鬼王花燭-13
宴樂生來負有強大而又尊貴的命格。
而有著這樣的命格加諸於身, 宴樂自幼便是聰慧的孩子。
所以在他五歲那一年,當父親接任了家主之位回家的那一天開始, 小小的孩子雖然仍舊有些茫然和懵懂, 但是卻在看到本該熟悉的男人踏進家門站在他面前的時候,奇異的明白了一件事情。
——站在這裡的,已經不是他的父親了。
而是另外的什麽不知名的東西。
他雖早慧, 但那個時候終歸也只是五歲的孩子, 尚且不能很好的理解世界的複雜,更無法分辨正確的處理方法應該是什麽。
於是他做了一個最錯誤不過的決定。
年幼的宴樂問那個披著父親皮囊的怪物:“我的爸爸呢?”
宴家家主頓了頓,面上的笑意漸深。他彎下腰來, 伸出手穿過宴樂的腋下,很輕松的就將宴樂抱著舉了起來。
“樂樂在說什麽?”宴家家主笑了一聲, “爸爸不是在這裡嗎?”
被高高舉起來的宴樂望著他,並沒有被那種看似溫柔的笑容所迷惑, 只是堅定的搖了搖頭。
“不。”小孩子的眼睛黑白分明, 像是根本容不得任何混淆的顏色在其中, “你不是。”
他還太小了, 不知道有的話可以說, 但是有的話不該說。
宴家家主的唇角逐漸拉平, 臉上沒有表情,看著像是一張死人面, 漆黑的眼瞳當中沒有任何的光亮, 暗沉有如深潭。
男人終於是笑了起來。
但這是同先前相去甚遠的笑容, 其中只有無際無垠的惡意,黏稠濃厚像是能夠將人吞噬裹挾的漩渦。
“真不愧是天生帝命、貴不可言的命格。”宴家家主說, “竟然能夠察覺到我身上的違和感, 這可真是了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