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成君鐵面無私道:“軍令如山,小侯爺應當以大局為重。”
“什麽大局!”蘇晏怒道,“我爹十八歲的時候都能上前線殺敵了,我卻還得留在金陵?他想把我關到什麽時候?!”
沒人理會年輕的蘇晏的咆哮,沈成君隻拍了拍他的肩,留下一句“你知道大帥的顧慮”後,刻不容緩地掀開軍帳。不一會兒,傳令兵跑進去又跑出來,蘇晏的怨氣還積在胸腔裡,南苑駐軍已經開始拔營了。
他們像從沒在乎過蘇晏,來去都不征求他的感受。
軍銜也好責任也好,落在他肩上看似沉甸甸,蘇晏卻知道,那些都是形式。他被濃墨重彩地推到了軍中,除卻最開始隱姓埋名在台軍的半年多,所有人都把他當小侯爺,看著倒是恭恭敬敬,背後說起時……
也沒幾個人拿他當回事。
作者有話要說: 這段純屬多此一舉地解釋下為啥北風裡師父死得那麽快……我對他是真愛啊……也是提一下冉秋的死訊吧……畢竟琛琛的設定就是個話癆(沒有
雲門關純屬虛構,位置就在現在北京往北一點點!
第20章 谷雨
蘇晏被蕭啟琛——確切地說,是蕭啟琛叫天慧——強行拖回平遠侯府的。
他人生的前十幾年雖然時常發生不盡如人意的例外,但比起那些掙扎溫飽的窮苦百姓,已經算得上一帆風順了。蘇晏嘴上不說,對自己要求卻是極高,他自小聽無數人說過,“將來你是要繼承平遠侯的衣缽的。”
蘇家的衣缽不止是一個爵位,更大的意義是在軍中。說得更具體一些,便是驍騎衛這支精銳,已經那半塊虎符。
如今他自以為能夠像蘇致當年那樣,年少成名,然後掛帥出征。哪知他在軍中歷練這些年,到頭來才知道蘇致根本沒打算讓他上戰場!
蘇晏怒火衝天,又不怎麽習慣當著蕭啟琛發作,隻好往凳上一坐,然後咬牙切齒地喝了口茶,妄圖平息心情。旁邊婢女很會看人眼色,溫溫柔柔地說:“少爺,茶是夫人今年剛收的明前茶,從臨安茶山上采的。”
話音剛落,蘇夫人便從廊下拐進了屋內,若無其事地在蘇晏旁邊坐好。
夫人娘家姓曹,不是什麽有名望的大家族。出嫁從夫,二十年過去後更加沒人記得她先前的名字了。她鮮少出現在除了臥房與佛堂之外的地方,這麽一來,最詫異的成了蕭啟琛——他到平遠侯府串了這麽多此門,還從未見過她。
眼下她一落座,蘇晏便站起來,恭敬道:“娘。”
蕭啟琛也跟著喊了聲:“夫人。”
曹夫人淡淡望了他一眼,禮數周全道:“原來六殿下也來了。”
言罷,她不再看蕭啟琛,留他一腦門疑問地愣在原處,轉向蘇晏道:“我聽沈參軍說,你今日在南苑大營發了好大一通火,好似對大將軍不讓你上戰場頗有意見?真是年紀大了,父母教過你的都忘了麽?放在以前,你爹會怎麽罰你?”
她說話輕言細語,蕭啟琛卻由腳底板升起一絲戰栗,再一看蘇晏,聽了這番教訓,乾淨利落地一掀衣擺跪下了。
曹夫人不冷不熱地瞥了蘇晏一眼,往後靠在了椅背上,端起茶杯:“哪裡想不通?”
“爹為什麽不讓我去戰場!”
“你還記得你伯父麽?”她溫柔道,見蘇晏一臉茫然,又恍然大悟,“是了,你出生時他已不在人世,後來你爹也未曾提過。當年收復濟州一役,老將軍掛帥,你爹年紀還輕便留在了徐州。兩軍相接時大哥打前陣,中了突厥人的流矢,被我軍將士護送回營的時候已經沒氣了。”
蘇晏不懂她為何說這些,疑惑地蹙眉。旁邊的蕭啟琛卻是聽得手腳冰涼。
“那支箭從他喉嚨射入,從背後穿出。大哥當時尚未婚配,自然也沒有子嗣。後來老侯爺班師回朝,第一件事便是趕緊操辦了我和你爹的婚事。老將軍二次出征,他傷病最重的時候,才準了你爹帶人支援,後來才有了你爹火燒突厥輜重的事。”曹夫人說完,目光沉靜如水地看向蘇晏,“娘話已至此,你明白了嗎?”
蘇晏低頭不語,蕭啟琛卻道:“夫人的意思是,不想蘇家斷在這兒?”
曹夫人面上看不出驚訝或者別的任何情緒,她優雅地喝了口茶,點點頭,對蘇晏道:“旁人都能一目了然的事情,你怎麽就是不懂!”
這話儼然已經有些責備了,蘇晏嘴唇動了動,最終沒說話。
曹夫人道:“難不成你真以為我蘇家是子嗣單薄?每一代……是每一代,死在戰場上的不計其數,你爹的兄弟全都沒了,你如今卻還直眉楞眼地要往前線衝?倘若你這次出了意外呢,你真要蘇家後繼無人嗎?”
蘇晏和蕭啟琛同時如遭雷劈,頓時喪失了五感。
蕭梁王朝開國至今歷經了快十代帝王,每一代都子嗣單薄。就蕭演而言,蕭啟琛排行第六,在他之前的皇子有四個都夭折了。民間對此眾說紛紜,最後結論都是皇子能全須全尾地長大實屬不易。
蕭啟琛小時候不懂,後來才迷糊地知道為何周容華當年要懷孕藏得已經藏不下去才膽大包天地告訴蕭演——是怕他也保不住。這會兒曹夫人一提“後繼無人”四個字,蕭啟琛頓時想到自己夭折的幾個皇兄,心裡很不是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