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蘇晏點頭道,“東邊有寧武,再往東就是幽州——我本意是往西引,這樣遠離蠻子王庭,他們長途奔襲作戰疲累,自然不比我們就近調用外軍來得輕松。但如今見了並州這幫敗類,靈州的恐怕好不到哪兒去。與其把希望寄托在旁人身上,不如回大本營。”
驍騎衛常年鎮守雲門關,對那邊的地形熟悉到閉著眼都能打。
沈成君狠狠地揉了揉鼻梁,良久挑不出這計劃的毛病,隻好妥協道:“可雁門仍然需要有人鎮守,大軍離開,呼延圖兵分兩路怎麽辦?他們不是沒分過。”
“我守雁門。”蘇晏道,“給我三千人就夠了,你領軍去雲門關。”
沈成君聲音都變了調:“三千……?!”
蘇晏料事如神,那天夜裡,驍騎衛的諸位強打精神埋伏在了廣武城中各類掩體之後。不出三更,關外火光連天,投石車載著巨大石塊紛紛扔上城牆。
呼延圖被兩日前的包抄徹底激怒了,毫無章法地對著雁門關一通狂轟濫炸,一看城門奄奄一息地倒下,即刻率領鐵騎攻了進來——
然後被埋在地下的機關火器一通陷害,雁門關口霎時炸了個火樹銀花不夜天!
蘇晏在酒館頂層,眯著眼睛眺望不遠處的火光,思忖後徑直從樓頂翻了下去,穩穩地落在驚帆馬背上,一拉韁繩,吹了個口哨。
四下的騎兵紛紛自黑暗的巷中探出個頭,沈成君在遠處燃起一支信號箭,轉瞬即逝。他領軍趕往雲門關,再不能給更多的支援了。
蘇晏突然笑得意氣風發,他手中長劍雪白的利刃上卻還留著乾涸了的鐵鏽紅。
他從箭囊裡抽出一支羽箭:“大戰在即,我醜話說在前頭,還有人想臨陣脫逃的就趕緊跟沈成君走,待會兒隨我去斬殺這群不自量力的蠻子時還有想跑的,有如此箭!”
然後竟單手將那支羽箭從中一分為二地折斷了!
“大將軍不在,我就是你們的大帥,”敵軍當前,蘇晏卻難得地頭腦清醒,“我知道大家在想什麽,戰場上清楚自己為誰而戰很重要,你們不是為了我戰鬥……這面旗幟上凝聚的不僅是蘇家幾代人的心血,也有大梁全境最驍勇戰士們的信念。我十四歲入軍,哪兒都待過,知道現在害怕、恐懼、軟弱……這些都很正常——所以我要你們把後背交給戰友,相信彼此,主心骨從來就不是主將,而是你們自己!”
他話音剛落,驚帆訓練有素地突然衝了出去,幾位離蘇晏最近的騎兵一怔,其中一人突然喊道:“為國殺敵,我等誓死效忠大梁!”
喊殺聲震徹天際,雁南度歎了口氣,拍馬趕上,心道:“這小將軍還像模像樣的,鼓動士氣可比大帥強多了。”
那夜浴血拚殺直到天亮,梁軍大勝,俘獲突厥高級將領兩人,士兵數百人,雖然讓呼延圖跑了,但南梁的兵力僅僅折損了一百多。
突厥撤兵,轉而攻向雲門關,但雲門關早有防備,沈成君日夜兼程地趕到,與那邊與突厥作戰成習慣的守軍一道,沒讓呼延圖討走半點便宜。
捷報傳入金陵,滿朝文武再次震驚於蘇晏的戰果。蕭啟琛這次真的沒站住,很沒風度地跌坐在地上,重重地出了一口氣。
朝堂上嚷著要撤了蘇晏的職流放夷洲的那些人一夜之間成了沒嘴的葫蘆,悶聲站成一排,恨不能把當初跟風質疑蘇晏的那些話收回來。
蕭演環顧四周,暗中翻了個白眼,對蕭啟琛道:“起來吧,坐在地上像什麽話?”
蕭啟琛從善如流地爬起,他和蕭啟豫沉默地對視了一眼。在主戰主和這個問題上他們奇異地達成了共識,暫且放下中秋筵席上的小衝突,彼此都覺得自己很有見地。
而蕭啟豫的眼神更為赤裸,他出列,不慌不忙道:“父皇,兒臣有一個建議。”
“你說。”
“方才戰報裡也說了,主帥蘇晏受了傷,沈成君又奔赴雲門,長途跋涉必會疲憊不堪。兒臣以為如今正好趁大勝之勢,鞏固邊防,一旦休整完畢,即可出征!突厥這兩年來屢屢進犯我梁國邊境,想必也不太拖得起,如今正是攻入王庭,徹底趕走突厥的天賜良機!”
大司馬猛地抬頭,眼中寫滿不可置信。
蕭啟琛卻扯住蕭啟豫的袖子:“什麽?蘇晏受傷了?”
被他突然拉住,蕭啟豫先是愣住,而後奇怪道:“六弟,你方才沒認真聽麽?主帥蘇晏在收復廣武城一役中被流矢所傷,臥床數日才清醒過來。”
第31章 軍權
“六弟!六弟,你走慢一點!”蕭啟豫急急跟上,拉住了蕭啟琛的手,“方才在朝上你也是那麽想的吧,此時應當盡快追擊,解決突厥……”
蕭啟琛滿腦子都是“流矢”“臥床”“清醒”攪成的一攤漿糊,並不能聽清蕭啟豫的說辭,“嗯嗯啊啊”地敷衍了幾句,道:“皇兄,你先放過我吧,有什麽事咱們以後再說。你要是想立戰功,去找父皇,他會同意的……告辭。”
他不太清醒,想說的話都稀裡糊塗倒了出來,蕭啟豫聽得眉梢一挑:“你猜到了我怎麽想的?阿琛,你真是太聰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