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啟琛不著痕跡地埋藏了那點氣悶,頷首道:“看不出皇兄……對丹青也頗有造詣。”
“小打小鬧而已。”蕭啟豫坐了,隨口道,“坐啊,難得你來我這兒。是不是上次皇兄說的話,你總算聽進去了?阿琛,我們兄弟這麽多年都沒好好談過一次吧?”
蕭啟琛不語,只看著他笑。
蕭啟豫並不在意,喝了口茶後,自顧自道:“我畫這幅畫的時候,晚晴告訴我一切準備妥當了。我便想,若是啟平不在了之後,父皇是不是就能屬意我呢?”
“然後你發現那滋味並不好受,太孤獨了。”
聞言,蕭啟豫笑得有些苦澀,轉瞬即逝,他看向蕭啟琛:“所以我一直覺得,還好當年皇后娘娘橫豎看你不順眼沒有收為養子,否則……你聰明,又能忍,要真成了皇后的養子,父皇絕對會高看你,到時候你比啟平難辦得多。”
蕭啟琛站著不動:“皇兄這是抬舉我,還是瞧不起平哥哥?”
“啟平什麽都好,惟獨在人情世故上有些軟弱。他用人不疑,晚晴的身份這麽多年才被查出來,可見他有多信任她。我當年將她送進宮,自然用了些小手段讓她看上去清清白白,不過對啟平而言,要查也不是什麽難事,他就是不肯——所以他沒這個命。我就看著他一步一步地走到今天這地步,但心裡也未必有多開心。”
蕭啟琛冷笑:“不開心?那會兒你都要笑死了吧。”
“你不懂,啟琛。對我而言他是我唯一對手,但他根本不願正面與我打交道。你知道那種感受麽?說到底,是蕭啟平壓根瞧不起我。所有人都以為他和善溫順,謙虛有禮。其實他比誰都驕傲。”蕭啟豫沉沉道,不知想了些什麽。
他記得蕭啟平很偶然表現出的恨意,竟沒有言語去反駁蕭啟豫。
“好像是我毀了他的人生,但我撈到什麽便宜了嗎?”蕭啟豫反問,“你又佔了什麽便宜?並沒有,你我還是父皇眼中可有可無的兒子,比不上一個殘疾,甚至比不上那個還不會說話不會走路的小子——他百年之後寧可把皇位給蕭啟明都不會給我們!”
他近乎狂熱地注視著蕭啟琛,良久,才從他臉上看到了一絲情緒的波動。
蕭啟琛仿佛笑了,可又皺著眉。這感覺蕭啟豫很不喜歡,照理說,蕭啟琛還處於情緒外露、什麽都寫在臉上的年紀,再深沉能深沉到哪兒去呢?
他卻從沒看透過。
在他的緘默裡,蕭啟琛平靜道:“你到底想如何?”
作者有話要說: 這個屯兵制度借鑒的是南北朝(更傾向於東晉-南朝)的兵製
然後那些二十州是在地圖上數的……可能有遺漏,見諒見諒
我們的吉祥物天佑!
第32章 求索
那天蕭啟豫送蕭啟琛出門,平常得像一句寒暄:“對了,近日怎麽不見你老是去啟平府上?你不是挺喜歡小孩兒的嗎,不去看看小侄女?”
蕭啟琛只是笑,不回答他。蕭啟豫又叮囑“記得我說過的話”後,掩上了門。
他和蕭啟平儼然沒有之前那麽親密無間了,真要算源泉,大約還是那日蘇晏大婚前夕,他在博望苑中對蕭啟平承認:“我心裡只有他。”
從那以後,蕭啟平有意無意地躲他,提意見蕭啟琛自然是聽不進去的,兩人維持著心照不宣的和平,但到底不再無話不談。
有些事就像一枚暗藏的軟釘子,不去觸碰的時候誰也意識不到它的存在,但要是稍不注意碰到了,立時也能痛得椎心泣血,在此後的漫長歲月中就算治愈了,傷疤也永遠留著。
蕭啟平不能理解也無法說服,只有讓他“好自為之”。
偶爾蕭啟琛想起來也覺得好笑,蘇晏和他都被說過無數次這四個字,但他們雖走了不同的路,卻也沒有把“好自為之”當回事。
他回到承嵐殿,沒喊任何人,把自己鎖在了臥房。
需要冷靜,蕭啟豫說的話每一句都敲打他唯一的軟肋,而他甚至沒察覺對方什麽時候就知道了這件事——他以為哪怕身邊人,熟悉如綠衣都沒看出端倪。
“啟琛,我們敞開天窗說亮話吧。我確實沒什麽可以威脅你的東西,卻有一個人——你看蘇晏如何?他現在夾在家和國之間喘不過氣來,夫人又臨盆了,想想一定很焦躁吧,倘若這時被他知道,最好的朋友一直對他懷著不可言說的齷齪心思,他會怎麽辦?”
“你不必疑心我怎麽會知道,有些事唯有不發生,才不會被人知曉。”
“結果完全取決於你現在的選擇,啟琛,你想讓它是個秘密,便幫我做件事,事成之後我對此守口如瓶。但如果你不乖……這事很快就能傳到蘇晏耳中了,不會超過三天。”
“這怎麽能是威脅呢?我是和你好言相商啊!你知道我的秘密,我也知道了你的,不是很公平嗎?”
“嘩啦——”
茶盞破碎聲與桌凳傾倒聲次第響起,打碎了承嵐殿一貫的安寧。
綠衣匆匆地推開臥室門,見蕭啟琛左手全是血,蹲在被他掀翻了的方桌前,不由得心驚道:“殿下!您怎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