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當這時,又有婢女端著熱水和洗淨的毛巾進屋,蕭啟琛轉向她,溫和道:“煩請這位姐姐替阿晏轉達一句話。”
婢女停下後,驀然被蕭啟琛塞了什麽東西在手裡。
他有點不舍地抽回手,面色如常地掩飾掉聲音的顫抖:“阿晏托我轉告絨娘,孩子無論男女他都喜歡,名字已經起好了,就叫蘇珩。”
在北境,他趁蘇晏睡著,拿了他一條手帕——樣式十分普通,花紋不似女子的花鳥精致,而是幾筆寫意山川,角落四個字“河清海晏”,正是他的名字。
蕭啟琛知道是蘇晏貼身帶了很多年的東西,本是想自己留個紀念,悄悄地寄托相思,但他到底熬不過裡面女子的哭泣叫喊和自己的良心,把手帕塞給了婢女。
他眨了眨眼:“阿晏給她的。”
婢女不疑有他,疊聲謝過後端著熱水進了內室。興許那手帕當真有奇效,李絨的喊聲當即小了不少,轉為細細的抽泣,連接生婆婆聽上去都不再那麽著急。
蕭啟琛望向李續,他的臉色已經沒有那麽急切地想把蘇晏大卸八塊,顯然信了蕭啟琛的話。本想多此一舉地解釋“蘇晏並非不在乎絨娘”,但話到嘴邊,終究是說不出口,蕭啟琛想:“就當我最後還有點私心……我也不知他到底在不在乎。”
眾人各懷鬼胎、卻又抱著同樣的焦心在寒風中等了小半個時辰。
接生婆滿頭大汗地推開門出來,立時被曹夫人和李續圍了個徹底。她面露喜色,高高興興道:“是個男娃,母子平安!”
曹夫人松了口氣,身子一軟險些跌倒,而李續當下也如同被雷劈了一般僵直,旋即掩面輕輕地抽泣。
聽見內室傳來的幾聲嬰孩啼哭,蕭啟琛眼前發黑,他撐住走廊的立柱,輕輕地吐出一口氣,然後猛地彎下腰乾嘔起來。
作者有話要說: 這篇文走向就是這樣……本來可以寫個全新的劇情,沒有李絨,沒有孩子,但寫北風時就這麽說了,兩邊矛盾的話不太好。
絨娘是封建遺毒的犧牲品,阿晏也是。寫這個不是我在讚揚包辦婚姻,相反,可以理解為是我對這種病態婚姻關系的一種……不認同吧。他們的婚姻是個悲劇,但在這段關系裡沒人做錯了什麽。這點我知道有些看文的讀者無法接受,但不會改,他們的人生軌跡定好了,我想還是堅持這麽寫。
這篇不是小甜餅……所以虐是一定的。走向很謎大家也發現了,他們是不可能像北風的兩位那樣親密無間的,他們肯定有罅隙,這個有點難處理,我會好好斟酌的。無論選擇暫別,還是堅持看完,都十分感謝大家的指教w。
第33章 北風
“大帥,雲門關的戰報送來了。”
“嗯。”蘇晏喝了口已經沒滋味的茶提神,抬眼見那傳令兵沒走,疑惑道,“有事?”
傳令兵身量不足,看著還像個孩子——蘇晏認得他,年歲和自己一樣大,從並州外軍中提拔的,此人跑得飛快,又勇猛異常,故而雁南度破格提升了。
他扭捏了半晌,摸出另一個信封:“大帥,這個是從金陵來的,您說除了幽州和寧武的一概不收。這封好似是給您私人的信……”
蘇晏啞然失笑:“得了,放下吧,我待會兒看看。”
傳令兵“好”了一聲,將那封信放在案幾上,然後轉身出了軍帳。
北境的寒冬難捱,蘇晏早就知道,卻是第一次親身體會。他在開春時來到雁門關,此後一年內從未離開過,八月過後大雪漫天,突厥攻勢逐漸慢下來。雁南度勸他要不回家看看,蘇晏一口回絕,他的確放心不下,但理由並不全是這個。
他即將為人父了,可誰也沒教過蘇晏該如何面對這一切。
帳外又起了風,蘇晏搓了搓手,放到旁邊燃起的火盆上方吸取一點溫暖。炭快要燒盡,蘇晏打了個哈欠,縮著脖子想要不早點休息。
他的目光掃過剛送來的兩個信封上,蘇晏猶豫了須臾,終是先拿起了雲門關那一封。
沈成君的字跡映入眼簾,蘇晏一目十行地看完,好不容易在溫暖帳內放松了的眉頭又皺了起來——他如今格外喜歡皺眉,一道淺淺的溝壑讓他比去年看著戾氣更重。
呼延圖對雲門關久攻不下,直接派人在關外二百裡處扎營,大有要扛著嚴寒在塞外過冬的意思。沈成君猜測,是因為他知道梁軍生活在長城以南,不習慣冬日作戰,比不上突厥人皮糙肉厚,這個冬天興許會很難熬。
眼下雁門關的守衛加上那些陸陸續續往回走的並州外軍也不過五千人,好在驍騎衛留了一半主力鎮守,虛張聲勢地成天唱空城計,竟也好不容易唬住了呼延圖。
蘇晏搖搖頭,不知道對方打的是什麽算盤,想著要不還是開口要兵算了。
他和蘇致不一樣,沒有缺什麽就找皇帝要的放肆。蘇晏是個聽話的新主帥,連寫例行奏折都要斟酌許久的用詞。但他在戰場上逞強又固執,任何時候都衝在最前頭。許是這股子熱血勁兒,驍騎衛中資歷老的參將校尉對他都佩服不已。
接管了虎符有些時日,軍中倒沒有任何不滿的聲音,只是蘇晏自己清楚,那些壓力如影隨形,讓他夜裡都不得安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