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演自打去年入冬後患了病,咳嗽就一直沒好過,禦醫戰戰兢兢地開藥、針灸,都是好一陣壞一陣的。換句話說,如今東宮未定,按禮製自是傳嫡不傳長,不過蕭啟明一團孩氣,倘若蕭演突然病倒……
恐怕朝中擁戴趙王的才是大多數。
“看來不能讓他繼續囂張下去。”蕭啟琛想著,加快了腳步。
他沒回宮,而是拐了幾條街,去到司空府上。蕭啟琛從角門進的,鍾彌正在家中休息,聽說他來訪,外衫剛穿好就出來了。
鍾彌對蕭啟琛很是看好,他覺得比起剛愎自用的蕭啟豫和優柔寡斷的蕭啟平,蕭啟琛這般喜怒不形於色,看問題又過分犀利的皇子更像先帝,是明君的胚子。原本此前鍾彌和所有人一樣,覺得他是攤扶不上牆的爛泥,但東華堰一事令他豁然改觀。
尤其在察覺蕭啟琛並非甘於做個賢王之後,鍾彌難得地湧上一絲熱血沸騰的感覺。他是老臣,可也有血性,當年是他和謝軻商議,在先帝英年早逝後力排眾議,擁立了在封地的越王,事實證明他們沒看錯人。
有生之年,上天好似又送了他另一個擁立明主的機會。蕭啟琛也許不信任他,但那又有什麽關系,此事如同博弈,從來都是各取所需。
鍾彌親自給蕭啟琛倒水,又讓旁人退下,這才道:“殿下怎麽有空過來?”
蕭啟琛喝了口司空府上的茶,認真道:“路過。”
鍾彌笑了:“殿下怎麽會刻意路過?怕是有事找老臣吧?”
“鍾大人今日是替父皇擔心忘記了封王之事麽……”蕭啟琛整理自己的衣袖,輕描淡寫道,“其實大可不必,我不在乎這些。”
鍾彌不知看出他的心思沒有,配合道:“但殿下怎麽會善罷甘休呢?”
蕭啟琛一雙眼無辜又純良,望向他時全然與吐出的冰冷話語大相徑庭:“我想要的不是個什麽王爵封地,也不是東宮之位……反正如果蕭啟豫死了,父皇也不在了,到時候誰做天下之主,群臣那邊不也沒得選了嗎?”
鍾彌正要順著說幾句,突然驚訝道:“趙王?殿下……你……”
蕭啟琛喝了口茶,只是深沉地朝他笑:“我不會做傻事,靜觀其變吧,等個機會。”
作者有話要說: 婦女之友六殿下。
第39章 舊念
蘇晏無功而返,氣得七竅生煙——他拚死拚活地跑到襄州,剛和齊宣鬼鬼祟祟碰了個頭,轉臉就接到戰報說突厥大軍壓境逼近雁門關,好在雁南度已經折返,他連忙從襄州北上直接去了雁門。
結果剛打了兩天,突厥又吃錯了藥似的撤軍,洛陽反而出了岔子:一群江湖人不知是怎麽著吃錯了藥,在洛陽城郊鬥毆,差點惹了大亂子。蕭演意思是這事不好處理,便讓雁南度去瞧瞧,蘇晏現在對這個話題敏感得很,若非軍令如山,他恨不能插翅飛到洛陽去。
雁南度走得痛快,他卻得要交接許多事務才好去找齊宣。來來回回耽擱幾趟,洛陽的事擺平是擺平,蘇錦卻跟條滑不留手的魚一樣,又不知所蹤了。
蘇晏幾天加起來隻睡過十個時辰,眼底青黑,萎靡不振,雁南度強行把他架回了廣武城,免得此人當場發作要拆房子。這事太過荒唐——預料中的兄弟重逢變成蘇晏疲於奔命、蘇錦一無所知,他都差點要說有緣無分了。
雁南度歎了口氣,覺得他家小侯爺簡直命苦:夫人早逝,爹娘不疼就算了,好容易來個親生弟弟,對與他相認的事也一點都不上心。
命苦的蘇晏一臉苦大仇深地拆了金陵來的信封,對著裡面的白紙黑字看了半晌,隨手扔到一邊。他安靜地坐了會兒,覺得不解氣,又把那詔令直接撕了。
雁南度在旁邊目睹這一切,出言道:“小侯爺,裡面寫了什麽?氣成這樣。”
“例行詢問。”蘇晏不以為意地扔到一邊,“陛下最近病了,罷朝,令趙王監國。你之前抄了鳴泉山莊,那些金銀珠玉、奇珍異寶清單不是送到台城了麽?現在趙王殿下懷疑咱們私吞,要我給個說法。”
雁南度聽不懂:“怎麽個意思?我拿那些錢作甚?”
蘇晏道:“他才不管你作甚,我們沒孝敬他,這人仗著如今陛下信任,朝臣紛紛阿諛奉承,覺得自己馬上就要登基了,放言削減軍餉——反正最近沒打仗。”
雁南度立刻憤憤不平:“突厥都快把大營扎到城門口了!”
蘇晏:“沒有死傷,在那些大人們看來火藥味再重也算不得打仗。”
雁南度在昆侖山長大,又算是江湖平民出身,不懂官場險惡,聞言不禁戚戚然道:“小侯爺,你懂得挺多啊?”
“都是六殿下‘耳提面命’,”蘇晏提起他時情不自禁沾了點笑意,連帶心情都輕松不少,“他覺得我傻得很,又常年不和朝臣打交道,別人說什麽我就信,故而我回金陵這半年,他時常在我耳邊嘮叨這些——潛移默化吧。”
雁南度摸著自己的愛刀,隨口道:“對你可真上心……我聽人說陛下繼承人未定,這位六殿下,你以為如何?”
放在平時,這類大事在軍帳中議論總顯得不太正經,這天蘇晏難得心情好些,於是順著雁南度的話,說道:“他會是好皇帝,但沒有機會的話,就只能抱憾終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