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仙君爬起來,有一點茫然,還有一點生氣。
他找到掌櫃打聽溫千曉的去向。
“黑衣長發,戴紅色瑪瑙耳墜?”掌櫃一宿沒睡,正困倦著,哈欠連天道,“昨天半夜,是有這麽一個客官下樓來,問我哪裡有酒肆。這麽晚了哪兒還有正經酒肆開著啊,不正經的倒是挺多,我就給他指了方向。那客官去了之後,一直沒回來,大概還在紅紗帳溫柔鄉裡睡覺,沒起呢。”
白子遊愣了許久,才追問道:“那個酒肆在何處?”
“大半夜的想找地兒喝酒,不只能去花街柳巷?是咱這兒頂有名的一條街……哎瞧,站在門口就能看見,樓頂飄著的彩旗的那地方就是。”
白子遊道了聲謝,又失魂落魄地站了許久,才慢慢朝著彩旗的方向走去。
他不知道溫千曉去那種地方做什麽,但無名宮裡的百八十個美人都沒能爬上寧和殿的床,人間的美色又怎會輕易入得魔尊的眼。
只是……整個人莫名低落起來。
說要替自己遮風擋雨的是他,夜不歸宿的也是他,若即若離飄忽不定,字字句句都分辨不清真心假意,到頭來被哄得暈頭轉向、巴巴跑去尋人的,竟然是自己。
小仙君就這麽恍恍惚惚地一路走到酒肆門口,忽然被拍了下肩。
“千……”
剛泛起的笑意還未到達眼底,便被錯愕取代。
“柳莫書!?”須彌戒光芒一閃,月白綢傘橫於身前,白子遊冷冷地盯著來人,“你怎麽會在這裡?”
“從你進入幽州起,本君便一直派人跟在左右,知道你在何處,自然便來了。”夢澤目光複雜地望向他,“他們竟將你送去無名宮做了魔尊的質子。那時本君身在雲境,阻攔不及……”
“我去不去孽海,是不是質子,與你何乾?”白子遊眼角泛著紅意,捏緊了傘柄,聲色俱厲道,“你我早在夜明山上恩斷義絕,事到如今還……別過來!”
眼前人影倏地消失,白子遊迅速撐開綢傘,旋身橫掃,手腕卻猛地一緊,被不知何時繞到身後的夢澤牢牢製住,動彈不得。
一縷細發落在肩上,夢澤用唇瓣輕輕蹭著他的耳廓,低聲歎道:“這麽多年,本君教會了你許多東西,唯獨沒有教你如何與人打鬥。子遊,你可知為何?”
“你——”白子遊被惡心得起了一身雞皮疙瘩,拚命掙扎起來,須彌戒裡的法寶“叮鈴咣當”甩了一地,卻連夢澤的衣角都沒能碰到。
“真是不聽話。”夢澤忽然松開他,乾脆利落地抬手在頸後一敲,衣袖輕拂,接住猝然昏迷的小仙君,微諷道,“本君豢養的東西,怎麽能生出爪牙來?”
作者有話說:
溫千曉,你老婆被人搶走了!
第28章
回憶在那聲諷刺的輕笑聲中戛然而止。
白子遊捂住額頭,面露痛苦之色。
後來……後來他記不清了,似乎做了許多怪誕荒唐的夢,再度醒來後,便到了這間陌生而又熟悉的屋子裡。
屋內的布局擺設,分明是在仿造青崖山上那座早已被燒毀的草廬,連家具的樣式都分毫不差,只是帳幔顏色有些許不同。
窗外的綠意明豔如昔,若非手腕上冷冰冰的鎖鏈,他幾乎分辨不清今夕是何夕。
亦或,住在無名宮裡的那些日子才是夢。
念頭剛起,白子遊心中便沒來由地打了個突,渾身發冷起來,額頭痛得愈發厲害,記憶亂得像一鍋粥。
他按著胸口驚喘了許久,開始慌亂地在自己身上摸索起來,想要尋到點什麽令人心安之物,證明那些絕非南柯一夢。
沒有。什麽都沒有。
頸上的翡翠玉牌不見了,須彌戒也——
白子遊忽然頓住了動作,須臾,將右手舉到眼前,翻轉著來回打量。
中指上殘余著一圈淡淡的戒痕。
正是這道戒痕將瀕臨崩潰的小仙君拉了回來,使得他堪堪尋回了一絲冷靜。
不是夢……翡翠玉牌和須彌戒都被夢澤收走了,千裡傳音筒也在裡面。
溫千曉還尋得到自己嗎?
白子遊低頭吻住指上的戒痕,閉上眼睛,仿佛祈禱般安靜了片刻。再睜眼,已按捺下心中所有惶恐,重新打起精神來。
他環顧四周,想要弄清楚自己究竟身在何處。
這間軟禁自己的屋子並不大,隻擺放了幾樣簡單的家具,但細看之下,漆面嶄新明亮,連帳幔都是輕軟的綢緞,跟青崖山上的寒酸草廬大有不同。
造出這個麽仿品,夢澤究竟想做什麽?
白子遊拽住手腕上的秘銀鎖鏈,爬下床,一步步慢慢朝門口退去。不多時,鎖鏈便發出一聲清脆的繃緊之音,意味著長度已經到了頭。
看來柳莫書允許自己活動的范圍還是挺大的,屋子裡大部分的地方都能去,包括門窗附近。
既然他如此放心,那麽外面應該是個很難逃出去的地方,比如有著陣法禁製的隱秘山谷,再比如認了主的秘境。像這種飄忽不定、行蹤難覓的空間碎片,一旦認主,若非主人允許,想要出入簡直比登天還難。
白子遊更傾向於後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