嘴上這麽說,心裡卻暗自思忖道:難怪有好幾回自己分明掉在了清平山附近,醒來卻已經被狐逍遙撿回去了,說是暈倒在洞口的桃花樹下。
應該是燕歸竹乾的好事。
這麽一想,又心軟了幾分。
這會兒燕歸竹頭都快低到桌子底下去了:“聽憑尊上發落。”
唔,再加一條,認錯誠懇。溫千曉到底還是沒能下狠心罰,道:“去九龍潭思過一年。”
想了想,又補充道:“別死在裡面了。”
九龍潭裡關押的都是些當年自己剛離開萬噬裂谷時,作死來挑釁的魔物,要麽半死不活要麽缺胳膊斷腿,實力不強,勝在數量,正好送燕歸竹去磨煉磨煉,省得他這樣不知輕重,胡亂關心。
最起碼,要擁有守住秘密的實力。
不過話又說回來,前世自己在鬼門開啟時被坑在朱雀除魔陣裡,根源大概就在今日了,罪魁禍首還是那個藍衣仙仆——
魔尊大人摩挲著下巴,又開始打狐逍遙那邊的主意了。有望舒仙君在,就沒有色狐狸打聽不到的消息。
罷了,才剛把人惹毛,還是緩兩天再說吧。
處置完燕歸竹,溫千曉覺得魔氣鬱結,內傷似乎又加重了,有些疲乏地推開寧和殿的門,繞過紗簾和屏風,瞧見床上的被褥裡鼓著一個小包。
扒開來一看,裡面是已經睡著了的小仙君。
“阿霜,阿霜。”
白子遊蜷得愈發緊了,極為不安地抱著肩膀,呢喃道:“走……走開……”
“阿霜,給我騰個位置。”溫千曉戳了戳他的臉頰,開玩笑道,“這白玉床我也該有一半。”焚月心是白玉中難得的珍品,本就有促進修煉的功效,眼下他內傷發作,真的很需要到床上躺一躺。
小仙君被弄醒了。
更像是從噩夢裡嚇醒的,周身靈力小小地震蕩了一下,形成一圈微弱的保護罩,將魔尊大人推了個跟頭。“混帳,你休想騙我!!!”
溫千曉捂著撞紅的鼻子,跌坐在床邊上回不過神來。
……自己是不是被凶了?
魔尊大人咂摸了一下。怎麽跟兔子咬人似的,可愛。
“滾開,你……千曉?”白子遊總算清醒過來,揉了揉亂糟糟的頭髮,撤掉靈力罩子把人拉回來,低垂著頭,看起來心情很差,“千曉,我做噩夢了。”
“是關於那個凌波派掌門的?”
一提此人,白子遊又緊抿了嘴,不願多說。
“不想說就不說吧。”溫千曉也不想逼他,打了個哈欠,蓋好被子跟小仙君並排躺下,“本尊乏了。”
白子遊瞥了他一眼,重新躺好。安靜片刻,忽然側過身鑽進了他懷裡。
溫千曉心都化了,一下下拍著他的背,一邊還親親他的頭髮和臉頰,眼神溫柔得能擰出水來,像在哄驚慌的小獸:“別怕,阿霜。有我在,那人不能拿你如何。”
“……他騙我。”
溫千曉怔了怔,不由失笑。
自家小仙君這樣好騙,以後可得看緊了。
白子遊捂著被子,鑽在他懷裡,好像躲進了天底下最最安全的地方。
偌大的寧和殿頓時安靜下來。
白子遊隻覺眼眶越來越熱,再不說點什麽恐怕真的會掉下眼淚來,終於悶悶開了口,將那些埋在心底、如傷疤一樣的往事重新翻了出來。
“其實被關在青崖山岩洞的那兩百年間,我曾經……逃出來過一次。”小仙君斷斷續續道,“就是牧……就是他,親手救我出去的。”
第49章
那是凌波派還未滅門,牧逐流也還是個正兒八經的仙家掌門。
白子遊已經在暗無天日的岩洞裡被囚了近百年,十六條粗***的玄冰鎖鏈落在瘦弱的身軀上,砭骨的寒意日日夜夜湧入經脈,快要將一株生於明媚暖春的霜草凍僵在這裡。
小仙君低垂著頭,跪坐在岩洞深處的潭水中央,氣息微弱,仿佛一丁點兒的傷害就能打碎這具脆弱的軀殼。
岩洞裡忽然回蕩起了腳步聲。
輕慢且極為規律,應當是個教養不錯、儀態端方的仙家子弟。
白子遊緊閉的眼睫微微顫了一下。
他害怕有人來這裡。害怕丹霞又起了折磨自己的念頭,害怕被那紅繩模樣的禁製懲戒,害怕自己血肉模糊的疼痛最終淪為他人口中的一聲嗤笑。
“你是誰?”
腳步聲停在了潭水邊,那人如是問道。
白子遊睜眼望去。
那人一身金紅衣袍,玉冠束發,腰間掛著一串風鈴似的物件,走起路來叮當脆響,很是風騷的一套行頭。
仙家子弟大多衣著素雅,小仙君見過的人本就不多,哪裡見識過這般另類的人物,當即睜大了眼睛,猶豫片刻,怯怯道:“你又是誰?”
那人粲然一笑,自報家門道:“凌波派,牧逐流。”
牧逐流滿面笑容,看起來相當友善,跟先前奉丹霞之命來的人完全不同。白子遊將他從頭打量到尾,忍不住好奇,開口問道:“既然你不知道我是誰,那來這裡做什麽?”
“我聽聞青崖山上有位仙君,皎皎如月,清冷似雪,總覺得這傳聞有些過了,想親眼來瞧瞧是什麽神仙人物。”牧逐流繞著潭水轉了一圈,“今日見得,竟真如傳聞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