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千曉另起了個話題,道:“仙君當真不想回雲境?”
“不想。”
“有想去的地方麽?”
白子遊意外地看了他兩眼,依然回答得乾乾脆脆:“沒有。”
“那本尊的無名宮如何?”
“……”白子遊不知所措地望向他,生怕說出半個“好”或者“壞”,便這輩子也離不開了。
“無界孽海不生草木,想必是難看的,連青崖山都比不上。”
“大人究竟想說什麽?”
“有人告訴本尊,說仙君亦會思鄉。若能造一座綠意盎然的小院,必能討你歡心。”溫千曉低聲細語著,耳邊的紅墜子輕輕搖晃,愈發灼灼耀眼,從那雙眸子裡流露出來的溫柔笑意,竟給人一種深情款款的錯覺,“本尊覺得這個主意不錯。”
白子遊眼皮一跳。
他終於有些迷惑了:“為何?”
“什麽為何?”
“我不過是雲境送來的質子,討我歡心又有何用?何況……”白子遊咬了咬牙,豁出去道,“我身在無名宮,無論被怎樣折磨都是逃不走的,何必多費這些心思。”
魔尊大人苦惱起來:“本尊說了,那夜並非有意折辱你,只是醉酒……所以……呃,總之想再備一份有誠意些的賠禮。風竹樓改建還需數日,你先在寧和殿安心住著,如何?還有庫房裡的靈石、寶物珍藏,若瞧得上也任你拿去。”
溫千曉自認好話說盡,如果這小仙君還不識相,只能另作打算了。
聽見“靈石”二字,白子遊眼睛微微一亮:“任取?”
“嗯,任取。”
“那好。”
溫千曉:“?”
他懷疑小仙君是個財迷。
上回只要了一百塊是因為摸不準自己拿不拿得出來。
但轉念思及那枚空蕩的靈石,溫千曉最終還是沒說什麽,隻道:“好生歇息。”
改建風竹樓一事交給了燕歸竹。
於是沒過幾日,整個無界孽海都知道魔尊有心上人了。
一時孽海轟動,魔將震驚,色狐狸心碎。
彼時溫千曉還沒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正拿著新做好的兩套衣服,猶豫不決。
白子遊在寧和殿裡住了這麽多天,乍聽見溫千曉說要帶自己出去,不由愣住道:“去哪?”
“去哪都行,總不能一直悶在宮裡。”溫千曉想了想,“今日就先去山下的孤城走一走,喜歡的話,再帶你去別處玩。”
白子遊不置可否。
這些日子下來,他早已想明白,自己成了孽海魔尊的一隻金絲雀,享著無名宮裡的錦衣玉食,作為代價,恐怕這輩子都無法再重獲自由,因此對離開孤絕山並未抱有什麽太大的興趣,總歸還是要回來的。
“試試這套新衣。”
“好。”他順從地穿上了。
布料似流水滑過指縫,觸感微涼,流光溢彩,不摻半點雜色。用寸金難買的靈蠶絲緞裁成這麽一身寬袍大袖,真真奢侈至極。
這魔尊的新鮮勁兒上來,倒也肯狠心下血本。只是等過段時間後膩了情深的戲碼,還不知自己會遭受怎樣的羞辱。
白子遊斂起眼底的愁緒,淡淡一笑:“好看。”
溫千曉被笑得頭皮發麻。
剛醒來時的那個擰脾氣小仙君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狗皮膏藥似的撕不開的乖順偽裝。
還偶爾透出那麽點哀莫大於心死的味道。
他覺得很沒勁。
沒勁的魔尊大人又又又做了個錯誤決定。
他將白子遊帶到孤城後,交給了燕歸竹,叮囑他帶人好好玩樂,然後拍拍屁股回風竹樓監工去了。
燕歸竹領著個一臉漠然的小仙君,愁得頭髮都快掉光了,迅速喚來兩個機靈的手下,把燙手山芋扔了出去:“你們兩個,帶貴客去城裡轉一轉。嘴巴放甜點,把人哄開心了少不了你們好處。”
二人滿口答應。
孤城與孽海其他地方略有不同。
原因無他,住在山頭上的魔尊大人喜歡時不時溜去人間轉轉,越看越覺得好,回來便按照某地的格局仿造了一座城池,還勒令城中的魔物不得隨意現出原形,也不能當街生吃同類,必須得裝得人模人樣,否則統統抓去挨板子。
盡管城中規矩古怪,但魔物們依然趨之若鶩,抱著賭徒的心思,以期能從街頭巷尾犄角旮旯裡淘到一兩件無名宮裡流出來的寶貝,一步登天。
白子遊從未見過這樣的熱鬧。
被囚青崖山的日子清苦寂寞,一年到頭都見不著幾個人,哪有這般喧囂浩大的陣仗。
他買了包花糕,還要了張花裡胡哨的古怪面具,順著人潮擠擠挨挨地往前走,不知不覺便被帶到了另一條街上。
這裡的熱鬧和前一條街又有不同,倚在店門口的女子花枝招展,窗邊的男子亦衣衫半解,含羞帶怯地衝他拋媚眼,無一不透著股紙醉金迷的氣息。
白子遊停住腳步,回頭問那兩人:“這是什麽地方?”
那瘦子答道:“大人,這裡可是孤城的銷金窟,光是進去喝喝茶都要半塊上品靈石。不過裡邊的美人自然是萬裡挑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