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終於不那麽焉巴了,勉強打起精神,對白子遊道:“伸手,搭個脈。”
因為明心仙君醫治時謝絕旁觀,溫千曉被侍奉童子送回了客臥。
它焦躁地在被子上爬來爬去,想到白子遊直到分開時都沒正眼瞧過自己一眼,就抓心撓肝地難受。
花糕蹲在一旁瞅了它半晌,忽然跑過來叼住像被架在火上烤的小蛟,比起沒輕沒重的色狐狸,咬的力道很有分寸。
它把小蛟塞進柔軟的肚皮下面,嗚嗚兩聲,居然在試圖安慰人。
溫千曉很感動,但是有點被壓得喘不上氣來。
“花糕,起來。”
雪貂扭扭屁股,“吱吱”叫著,不大願意挪動。
“你……你再不起來,本尊要惱了!”
花糕翻了個身,露出底下奄奄一息的魔尊大人。
屋外的天色微微暗了下來,晚霞柔亮明豔,宛如天邊懸掛著的綢緞。小蛟仰躺在花糕的肚皮上等了片刻,估摸著六個時辰差不多過去了,運轉起心法,周身倏地亮起一圈暗芒。
如墨的長發傾瀉而下,一雙赤足踩在地上,發出輕微的聲響。
赤/條條的人取過架子上的黑色外衣,隨意地穿在身上,回頭望向目瞪口呆的花糕,笑道:“看什麽?好看嗎?”
以雪貂的智商,還不足以理解化形這件事。
它好奇地竄過來,繞著溫千曉跑了兩圈,忽然急切地叫喚起來。
“你也想化形?”溫千曉俯身拎起花糕,不輕不重地點了點那粉色的鼻子,“還早。”
“吱——吱!”
“好了,莫要再鬧。”魔尊大人抱著不安分的雪貂坐在窗前,一手撚著左耳上的紅瑪瑙墜子,思緒飄遠,漸漸飄到了從未踏足過的青崖山上。
青崖山離雲境不算很遠,但也不近,離幽州也有點距離。如果自己帶著補天石離開雲境,要怎樣的粗心大意才會把它“不小心”掉在了一座荒山上?
這個問題他想了很久,一直沒能想通。
窗子的左手邊有一排書架,都是望舒仙君借給白子遊的書,跟仙君的術法有關,其中一本裡似乎夾了幾張紙。
平時小蛟看不見這麽高的地方,也懶得在白子遊看書時爬過去湊熱鬧,變回人形的時候又在努力地雙修,溫千曉還真沒怎麽注意過書架上的東西。
如今正值空虛寂寞,他隨手取下一本翻了翻。很正統的術法,估計白子遊不怎麽喜歡,就前幾頁有些許翻閱的痕跡。
魔尊大人閑得發慌,一本本瞧過去,最後抽出了那本夾著紙的書。
似乎是小仙君自己塗塗寫寫的玩意,有些潦草,但是字跡十分圓潤可愛。
紙上畫著歪歪扭扭的一道斜線,旁邊標注了“天塹”,斜線下方有一個小點,旁邊寫著“青崖山”三個字。
不知所雲。
於是溫千曉展開了另一張紙,是一份人間的山川地域圖。
詳細的描述記載在天塹以外戛然而止,留給無界孽海一片空白,隻寥寥勾勒了幾筆大致的輪廓。但是那片空白之處多了一個不規則的墨點,與“青崖山”的墨點如出一轍。
墨點旁邊似乎標注過什麽,又被匆匆劃去。
隱約可見一個谷字。
溫千曉盯了半晌,慢慢將地圖和簡筆畫重疊在了一起。
以天塹為界,與青崖山遙相對應的那個位置——
是萬噬裂谷。
他猛然攥緊,險些揉破了脆薄的紙張。
溫千曉閉上眼睛,迅速回憶了一遍孽海的地形,再度確認了這個事實。與之對應的位置實在是很特別,或許補天石出現在青崖山上,並非偶然。
搞不好是他自己給埋進去的。
雲境仙君不清楚萬噬裂谷的位置,而他也不會注意到地圖上青崖山的位置,要不是白子遊塗抹的這幾筆……可惜小仙君好像沒有勇氣來找自己求證,還劃去了萬噬裂谷。
怎麽想的。
明明是可以性命相托的道侶。
溫千曉妥善地收好了那兩張紙,準備等白子遊回來問問。
這一等,便等到了後半夜。
夜深人靜,黑得伸手不見五指,門被悄無聲息推開了一條縫,一個人影鬼鬼祟祟地溜進來,被守株待兔的魔尊大人逮了個正著。
“阿霜。”
小仙君嚇了一跳。他在頭上罩了件衣服,長得幾乎及地,將整張臉都蓋住了,只露出一雙翠碧的眸子,因為驚慌撲閃著。
黑暗中不便視物,魔尊大人彈指點亮了燈。燭光搖曳,暖黃盈屋,霎時溫馨起來。
“阿霜,你的眼睛……是恢復了麽?”溫千曉先是瞧見那雙生機勃勃的綠眼睛,驚喜不已,旋即不解道,“拿衣服遮著做甚?”
白子遊有些倉皇:“我、我……”
他還沒想好說辭,忽覺頭頂一輕,眼前明亮。衣服被掀掉了。
小仙君發出一聲短促的驚叫,捂住了腦袋。
溫千曉也有一瞬的無措,瞠目結舌半晌,茫然地喃喃道:“阿霜,你……你怎麽開花了?”
那幾朵青色小花含羞帶怯地依偎在發絲間,端端正正地開在白子遊的頭頂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