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少算是遺物了。
他將那包袱拿到桌上,卻不料那打著的結未系緊,其中的東西「稀裡嘩啦」地散落在桌上。
江懿以為裡面是狼崽子帶著的衣物,定睛看去,桌上竟只有一套洗得發白的衣服,落在周圍的都是些零零碎碎的物事。
而這些物事他竟有好些都十分眼熟。
有一串少女慣常買的金鈴鐺,應該是梅晏然送的。一隻紙折的奇醜無比的烏龜,八成出自張素的手筆。還有一把木簽,不知是從哪個寺裡順來的,散了一桌子。
江懿又在椅子上坐下,將那把木簽攏到一起,按照上面的數字排了序,發現上頭的簽文看上去都不怎麽吉利,七成都是「下下簽」,剩下三成要麽是半吉,要麽是小吉,唯獨最後一支終於被他抽著了個「上上簽」。
那「上上簽」還系了條紅繩,手法顯得笨拙而醜陋,一看便知是出自裴向雲的手筆,上面歪歪扭扭地寫了一行字,但或許因為墨水氤氳開,讓人難以辨識清寫了些什麽。
這又是在做什麽?
江懿不理解裴向雲這魔怔了一樣求來的簽,正打算將這些簽子與那堆小玩意兒放在一起,衣物被撥開後下面卻露出了一個用草紙釘起來的簿子。
那些草紙被人在邊上穿了洞,用粗繩串了起來,讓它們像本書一樣能翻閱。江懿翻開第一頁,看見的是自己的字。
這是那會兒裴向雲悄悄進自己帳篷時偷的字帖,上面甚至沾著乾涸許久的褐色血跡,可紙張的邊角連卷都沒卷過。
他往後翻了幾頁,看著狼崽子的字跡從歪七扭八到慢慢變得整齊好看,甚至最後不仔細看,都以為仍是自己寫的字。
江懿只知道那會兒裴向雲一手爛字進步很快,以為是他學東西快,卻沒想到原來在背地裡練了這麽多。
而那寫了字的紙卷背後,卻像是狼崽子隨手寫下的日記。
“今日吃了張素師兄的一枚糯米糕,待明日要還他。”
“今日沒惹師父生氣,明日也要好好待他。”
……
“今日在洪清寺求簽,求了十多根簽文都不好,直到最後才抽中了一支上上簽,待明日送給師父。主持大師說這樣沒有誠心,佛祖不會保佑我。但不保佑我又沒有關系,保佑師父就好了。”
“今日識得十五王妃,她聽說我要攢錢買金銀飾物,贈了我一串金鈴鐺。師父教我來而不往非禮也,待下次再見,得將存的銀子給她,而後再打個欠條。”
隨手記下的話到這裡戛然而止,接下來便是十分潦草的一行字,墨跡十分新鮮。
“我等他明日回來。”
“待他明日回來,我要和他說……”
後面的字被抹掉了,應當是覺得這樣寫太不吉利。
明日,明日。
裴向雲似乎生怕沒有「明日」了一樣,將第二天要做什麽悉數仔細地記了下來,似乎也在給自己一個小小的盼頭,讓他能度過這一日又一日。
而這一天又一天,鮮少與自己無關。
那包裹中零碎的物事是他上一世從未有過而這輩子來之不易的善意,讓他小心地存放了起來,似乎這樣便能將這些溫暖而柔軟的善良永久地保存起來,稍微暖和一下自己那從地府中爬出來的魂靈。
可他終究沒等來這最後的「明日」。
江懿把簿子慢慢放在桌上,鼻尖發酸,胡亂地將堆東西悉數裝回了包裹中,可手上卻是抖的,讓那金鈴鐺不停地響,昭示了心中並非如表面上一般寧靜。
他身後忽地發出「咯咯」的輕響,就像是有人在床榻上輾轉一般。
江懿心神一動,不清楚自己在期待什麽,慢慢轉過頭去看向那毫無聲息的人,卻發現先前自己碰過的那塊甲胄似乎動了動,繼而不知被何物頂著翹起來了一個角。
他眯著眼凝神看去,只見一點泛著金色的光正慢慢從那甲胄之下爬了出來,攀到了裴向雲的胸口。
這是什麽東西?
作者有話說:
今天只有這一更啦啵啵啵
第123章
江懿蹙眉看向那點金色,正欲伸手去碰,卻聽一道人聲於門邊響起:“你最好不要動它。”
他的動作一頓,猛地抬頭循著聲音看去,只見一個一身白衣的男子站在門邊,手中拿著一支手杖,正好整以暇地看著自己。
“鄙人渝州名醫謝大夫,久聞江大人大名,特來叨擾。”
那人說著向江懿行了個不倫不類的禮,繼而將目光投向榻上之人:“那東西是蠱蟲,碰了要命的。”
江懿目光一頓:“謝大人……”
“好久不見,在下的同僚沒給你添麻煩吧?”
謝必安笑得宛如春風拂面:“他那人性格直,不會說話,江大人您多擔待。”
江懿看著他那殷勤的笑,忽地想起了當時謝必安說自己和范無救打的那個賭。
他了然:“這麽看來是謝大人贏了。”
“贏了,當然贏了。”
謝必安往桌沿上一坐,一雙丹鳳眼笑得和狐狸似的:“贏了百億天地通寶,要務全推給他了。在下思念江大人心切,故而特意來人間走這一遭。”
江懿「嗯」了一聲,謝大人倒是悠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