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她背上……”江懿指了指地上躺著的那具屍體,“免得第二日他來誣陷我殺人。”
裴向雲動作頓了下,似乎有些不情願。
估摸著是被那隻蠱蟲嚇著了。
江懿有些不耐煩地蹙眉:“你看著我作甚?還要我教你怎麽背人麽?”
裴向雲垂眸,蹲下身慢慢將那烏斯女子背在了背上。
江懿率先進了那菩薩像後的甬道裡,可還未走幾步,便聽見前方傳來了急促腳步聲。
他凝神站定,刀刃從袖中滑到了掌中,眯著眼看那一點搖晃的光亮越來越近。
江書辭手裡擎著一根火折子,披頭散發地從甬道另一端跑了過來,瞧見江懿時驟然減緩了腳步,堪堪在離他不遠處穩住了身形。
或許是因為裴向雲這樣凶神惡煞的人在江懿面前乖順得像條狗,他竟畏懼眼前這個好看的男人更多些。
江書辭磕磕巴巴道:“先,先生。”
江懿挑眉:“你怎麽跑得這麽快?裴向雲不是要你在甬道裡等他嗎?”
“我發現了不得了的東西,想快些來告訴裴兄。”江書辭勉強穩住呼吸,語氣有些急切。
裴兄……
江懿淡淡瞥了一眼自己身側站著的人,目光中滿是意味深長。
前一日還相看兩厭,現在便是裴兄了。
裴向雲不自在地避開他的目光,主動問道:“你發現了什麽?”
“這條甬道又分了另一個岔路出來……”江書辭給兩人比比劃劃,“我方才總覺得將老師安置在甬道中不妥當,原本尋摸著看看山洞中的第三條暗道有沒有可能通向縣令府外面,卻沒想到這甬道中竟還有一個岔路。”
江懿聽了他的話,心中冒出了一個詞——
狡兔三窟……
江書辭繼續小聲道:“我便背著老師進了那條岔路,走到路盡頭時發現牆上鑲著一枚旋鈕。我試著旋了一下那旋鈕,牆壁竟往裡打開了,那裡面是一間書房,我看著像是縣令的書房,連忙背著老師回到甬道中,將那牆壁重新恢復到了原處。”
江懿緩緩摩挲著那柄刀的刀身,半晌後道:“告訴我去書房的路線。”
江書辭大驚:“可那是縣令的書房!”
“無妨……”江懿低聲道,“告訴我……”
今夜他不得已赴了這場鴻門宴,歪打正著詐出那假縣令的破綻,讓對方惱羞成怒離席,將自己與烏斯刺客同留一室,看著是不拿捏住自己的把柄便不罷休。
而就算握住了把柄,也斷然無法不在意江懿或許已識破他身份這件事,第一選擇自然是與那幕後之人取得聯系,接著將不利於自己的證據悉數轉移。
江懿現在擔心兩件事。
其一是假縣令將證據轉移,其二是幕後之人覺得這枚棋子不穩妥,將他提前滅口。
好在自己來之前已經將事情與李佑川安排妥當,多少算得上一條後路。
江書辭覺得這人八成是瘋了。
“先生,不如我們回去從長計議……”他低聲道,“這實在是太危險了。”
“來不及了。”
假縣令今天敢來請他赴宴,便是做足了準備。成則把江懿拉下水,被把柄脅迫著和他們登上同一艘賊船。
敗則滅口或連夜跑路,都十分有可能。萬一明日江懿休整得差不多了要走,那他們的準備便全都付諸東流。
這分明是在強迫他與「他們」第一次於明面上較量一番。
江懿輕聲道:“我自有安排,你帶著你的老師走吧。保護好你們找到的那個穆宏才,他很重要。”
“我……”
江書辭咬著唇,似乎還想再勸他,可在原地踟躕半晌,終究轉頭走了。
兩人沉默地向江書辭所指的位置走了一會兒,江懿忽然開口:“裴向雲……”
裴向雲許久未聽他如此平靜地喊自己名字,下意識地「嗯」了一聲。
“你不問我做了什麽安排嗎?”
“不問……”裴向雲道,“師父怎樣做定然都有師父的道理。”
“是麽?”
江懿的聲音很小,似乎輕輕笑了下:“若我說對這個計劃成功的把握只有五成,剩下五成的可能性是悄無聲息地死在城登縣呢?”
裴向雲舔了舔唇,沒有回答。
“你後悔還來得及……”他的老師輕聲道,“現在轉身離開,不必陪我送死。我死了你便自由了,這個選擇不好嗎?”
“師父。”
裴向雲眸中情緒暗湧,聲音低得嚇人:“我說過,我會為你做任何事,也會陪你做任何事。”
“真的麽?”
江懿在那旋鈕前站定,將手按在上面,輕輕向旁邊轉了下。
在機關轉動的「哢噠」聲中,裴向雲聽見那人道:“我以為我死了,你會很高興呢。”
他怎會高興?
上輩子老師死後,他渾渾噩噩如一縷為天地所不容的遊魂,整整魔怔了十年,重活一世後恨不能用命護住江懿平安喜樂一生。
若是今夜真的突逢巨變,哪怕是死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