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話的那人從屏風後繞了出來,眉眼間是顯而易見的慍怒:“有什麽事要你耽擱這麽久?”
江懿不言語,給自己倒了杯熱茶捧著暖手。
裴向雲和李佑川垂著頭站在一起,悄悄抬眼向那男人看去。
那是個身材高大的男人,生了張一看便正氣凌然的臉,濃眉大眼,此刻臉上卻滿是不快。
他冷哼一聲:“讓你去隴西是要你去鍛煉些許日子,差不多便回來了,你見哪裡的丞相天天扎在邊疆?”
江懿抬眸看他,聲音卻仍淡淡的:“讓我去隴西的是你,現如今要我回來的也是你,你還想要我做什麽?明日我將天上月亮摘下來給你可好?”
男人聽了他的話,驟然氣得怒發衝冠,胸口劇烈起伏了一會兒才勉強捱下火氣,決計不再與他講話,將注意力轉到了剩下兩人身上。
“你是何人?”他仔細打量著裴向雲,“怎的像是生了副……”
“我學生……”
江懿打斷他的後半句話,抿了口熱茶:“隴西撿的。”
裴向雲連忙向他行了一禮:“師公好……”
男人又打量了他一番,冷哼一聲,手中轉著兩個玉球道:“前些日子宋家又上門來提親了,你也不算小,正是適婚的年歲。過幾日他們要在府中設宴,你去一趟,與宋家小姐見個面,最好把婚事定下來。”
江懿放茶杯的動作頓了下,輕歎一聲:“知道了……”
男人這回沒被他用話噎著,頗為滿意地捏著玉球轉去了屏風後面,似是回屋了。
待他回去,方才大氣都不敢出一聲的小廝家仆們這才敢繼續動作,好像都松了口氣。
李佑川見裴向雲面色不好,以為他是被男人嚇著了,十分貼心給他介紹道:“那是少爺的父親,當朝聖上的老師。”
裴向雲「嗯」了一聲,心思卻全在江懿身上。
“老爺可是個不得了的人物。當年先帝走得早,太子年歲又比他的幾個哥哥小,皇位人人覬覦。
老爺一人力排眾議,扶持了他登基,而後主動辭去這帝師的官位,只在燕都做個閑散之人……”
李佑川還在他耳邊念叨,“人們都說老爺是個識大體顧大局的人,目光長遠,當真一心向著聖上。”
“他平素就對少爺要求嚴格,兩人不對付是正常的,你不必擔心。”
裴向雲聽他在耳邊絮絮叨叨,絮叨得有些煩了,勉強敷衍地又「嗯」了一聲。
可他滿心都想著方才江懿父親說的話。
最好把婚事定下來。
上輩子自己也曾想過,若老師成家了,那自己是不是又沒人疼愛,又要變成孤苦伶仃一人。
他那時不比現在,這樣話是可以隨意與江懿說的。江懿聽後笑他想太多,並許諾即便成了家,也不會不管他。
可老師是否想過,自己在意的從來不是成親後會不會管他,而是老師要不要成親呢?
裴向雲前世未曾跟老師一同回過燕都,現在想來當年江懿回來後應當也推了不少上門提親的人,這才到死都沒成親。
這輩子還會如此嗎?
裴向雲心裡沒有底。
他忐忑不安地跟著小廝的指引被帶去了一處廂房中,回過神時,小廝已將這處府邸的大致結構介紹了一遍,正有些奇怪地看向他。
裴向雲定了定神:“謝謝,我知道了。”
那小廝臨走時回頭看了他好幾眼。
這年輕人看著不像是中原人的長相,可表情卻一直呆愣愣的,是聽不懂中原話嗎?
裴向雲不知別人如何在心裡想自己,將房門關上,慢慢打量起眼前的房間來。
這應當是一間閑置已久的臥房,其中家具上滿是灰塵,似乎沒來得及打掃,隻給他換了套全新的被褥。
他將桌上的灰塵掃淨,把江懿寫的字帖整整齊齊在桌上放好,而後將披風與外衣脫了下來,準備一會兒換套新的。
裴向雲剛把上衣脫下來,門便被人打開了。
江懿似乎沒想到他會在換衣服,愣了一下,而後帶著幾分慍怒道:“你這麽著急換衣服做甚?”
“我……”
裴向雲也沒想到師父會直接進來,一時間窘迫得很,手腳不知該往哪放,局促地站在原處。
但是,分明是老師先不敲門進房裡的呀……
他也就敢想想,斷然是不敢直接問出來的。
江懿靠在門框上:“快點換……”
裴向雲咽了口唾沫:“師父,你有事嗎?”
“我沒事來找你做什麽?”江懿似乎對他的問題很奇怪,“別傻愣著了。”
裴向雲捏著單衣,支吾半晌道:“你這樣看著我,我不太好意思。”
“有什麽可不好意思的?”
江懿要被他氣笑了:“你又不是女人,你害羞什麽?”
裴向雲咬著牙,竭盡全力壓住越跳越快的心臟,在江懿毫不避諱的目光下將衣服套在了身上。
許久未曾有過的念頭再次蠢蠢欲動地冒了出來,而且一發不可收拾。
他深吸一口氣,欲蓋彌彰地將上衣向下拽了拽,試圖掩蓋住那處已然不平靜的突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