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袖將那剪子踢至遠方,“主子,你別這樣,你不要嚇紅袖啊。”
鍾令懷靠著門扉,眼神像是個沒有靈氣的布娃娃,紅袖扶著鍾令懷過去坐在榻上。
紅袖自己是一個細作,一個聰明又能揣度人心的細作,可如今這種局面,一向聰慧的她,卻不知如何開口,如何去安慰,只是眼裡模糊一片,握著鍾令懷的袖子不肯放開。
快近午時,紅袖自作主張去了摘星閣樓下,“重禾侍衛,王妃今日帳目有些多,便不與王爺一起用膳了。”
去廚房端了碗燕窩粥,紅袖回到盈月樓時,自家主子還是原先那個模樣。
“主子,吃些吧。”紅袖說了好幾聲,鍾令懷神色淡淡,如老僧入定。
轉瞬又過了一個時辰,聲音嘶啞難聽,“紅袖,你派人去行宮同封孜野說一聲,我同意隨他離開,越快越好。”
既然舍不得殺死,那便離開,只不過爹和弟妹的墳墓,幾年之內,自己怕是見不著了,只能供奉長生牌位。
端起那碗燕窩粥,一口一口細心品著,落在嘴裡,卻無滋味,都說皇家之物必然精貴,如今看來,也不過如此,“現在就去吧,我沒事,既然要離開,自然會好好照顧自己。”
紅袖出門那一瞬,盛著燕窩的碗又擱在了一旁。
移步到了案前,鍾令懷機械地撫著鎮紙,提筆寫著。再停筆之時,卻將紙對折了幾折,紙上墨跡未乾,相互印滲著,喜歡的時候,恨不得將事做得更細致些,如今心中藏著怨恨,是如何都不到原先那般。
自懷裡拿出那枚家傳玉璜鎮著宣紙,不讓之亂動。
月上柳梢頭,藺池雙見到早早用了晚膳,閉目休息的鍾令懷,和衣躺在身旁,將那人抱入懷中。
“別抱,難受。”
懷中身子僵直,藺池雙不知道封孜野與鍾令懷談了什麽,自昨晚開始,鍾令懷便是這麽一副不冷不熱的模樣,聞言,只是將人圈的更緊了些。“不好,往日,我也是這邊抱著你睡的,乖。”
鍾令懷猛然想起如今的藺池雙已非往昔,為了不引起身旁人的懷疑,隻好轉過身去,環住藺池雙的窄腰道,“這樣睡會好些,困了。”
“睡吧。”下頜擱在鍾令懷的腦袋之上,薄唇緊抿,半闔的眼眸,被長卷睫翼所掩,看不出半絲情緒,藺池雙心底,卻是不安,懷中的溫度如此真實,卻怎麽也暖不了他那顆不安的心。
鍾令懷心煩意亂,平日裡總要在摘星閣溫書的藺池雙,不知為何整日守著自己,“你今日不溫書了?”
“令懷,這是你今日第一句同我說的話,”藺池雙抬頭看了一眼天上的太陽,快至午時了。“不溫書了,令懷比書好看,書沒有長腿,就呆在摘星樓裡,令懷有事要忙的,要出府的,我知道的,這府裡也只有我一個人,無所事事。不知道為什麽,總覺得自己快見不著你了,就想多看看,怕那天真的就看不見了。”
眸中還是癡傻,只不過臉上突然一熱,藺池雙伸手一摸,濕濕嗒嗒的,眼前迷蒙看不清,笑著道,“怎麽還落淚了呢,明明不想哭的,怎麽就落淚了呢。不可以落淚的,落淚了,就看不清令懷了。”
藺池雙用力擦著眼裡的淚水,只不過,怎麽都擦不乾淨,越擦則越多。遠疆有人對鍾家下手了,這上淮,怕是不久就要換人了,血海滔天,他好想就像現在這樣活著。
鍾令懷捂著自己的雙目,眼裡泛著酸意,怕自己不忍心再離去,明知這人是在裝傻,可說出來的這番話,卻沒法讓鍾令懷不動容,這個男人將他從深崖底救起,也親手將他扔下了深崖。
鍾令懷就這般讓藺池雙看了兩日,直到國宴,方才罷休。
看到珍瓏棋局還是原樣,這世上果然無人能破。
中途鍾令懷退席前去香房如廁,卻見身後有人向他撒了迷藥,屏氣再快,還是吸了一些進去。
雲中城外,一輛低調的馬車行走在官道之上,鍾令懷看著陌生的環境,以及馬車對角坐著一個人,這個人倒是有些眼熟。“鍾公子醒了?”
“你是?我們是不是見過。”鍾令懷想起封孜野好像並沒知會自己一聲,如何脫逃之事,這人好像就是在迎客來的房間見過,“你是封孜野的人?”
“鍾公子好記性,主子讓我與暗五帶人你先回東越,這邊的事,主子自然是會處理的。”暗一回答道,“公子已經睡了一天一夜了,這盒中有些簡陋吃食,回東越途中怕是要委屈公子了。”
“無事,”鍾令懷拿了兩個餅子墊了肚子,看向馬車外的景色,想不到自己已然昏迷了這麽久,真離開雲中這個地方,心中倒是舍不得,從今以後,他連家都沒有了。
盈月樓裡,藺池雙看著鍾令懷為他留下的信,氣得差點一掌內力,將之轟碎。
第54章 有子
玉璜所鎮,有三紙。
一紙,紙上赫然寫著八字:錦水湯湯,與君長訣。
二紙,紙上道著玉璜之用,幕牆之存。
三紙,卻是連弩的成品圖。另附計一,瞞天過海,計三十六,走為上策。
重禾將自韜閣所傳的紙條,遞與藺池雙,“主子,還是沒有王妃的蹤跡。”
“怕是被封孜野帶走了。”藺池雙瞥了一眼紙條上的內容,握著玉璜和三紙的手,卻是緊了又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