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將闌將衣服穿好後走出來,樂正鴆上下打量著他,嫌棄地一抬手將奚將闌的耳飾摘下來。
“你那耳飾不顯墜得慌嗎,而且和我衣裳也不搭。”
奚將闌嚇了一跳,趕忙就要撲過來搶:“給我!”
“你著什麽急?”樂正鴆將手高抬,看這小矮子蹦著去夠,沒忍住笑出來,挑眉道,“這難道是什麽重要物件,你離了就不能活啊?”
奚將闌滿腦門冷汗:“哥、哥哥,還給我吧,這是……”
兩人正爭搶著,門口正在啃靈丹吃的酆聿優哉遊哉接口道:“……那可是盛宗主送他的定情信物,他哪舍得摘啊?”
酆聿是在拿奚將闌之前的謊話故意嗆他,沒想到小騙子像是沒聽到他說話一般,背對著他還在踮著腳尖夠樂正鴆手中的耳飾。
奚將闌眼圈微紅,難過得真情實意,連唇都在微微發抖:“哥哥,求求你了,這是我娘親留給我的唯一一件遺物。”
說盛焦送他的生辰禮物,樂正鴆肯定更不會還他。
還是打感情牌好了。
只是沒想到這話說出口,樂正鴆卻愣住了。
奚將闌還在努力去奪耳飾:“哥!哥哥!”
樂正鴆神色莫名沉了下來,直勾勾盯著奚將闌的眼睛,好半天才低聲道:“絕兒……”
奚將闌茫然:“啊?”
樂正鴆眸子陰沉,幾乎咬著牙道:“你的耳朵……”
奚將闌眼眸倏地睜大。
他這話哪裡露出破綻了?
還是說樂正鴆也和盛焦一樣,已經能熟練甄別他的謊言了?
就在奚將闌滿心凌亂時,余光一掃終於看到站在門口滿臉愕然的酆聿,猛地一呆。
——酆聿看起來在那站了挺久。
酆聿手中松子嘩啦啦撒了一地,不可置信地看著他,呢喃道:“你聽不到?”
奚將闌:“……”
完了。
***
讓家所居之地名喚姑射幽谷,鍾靈毓秀,三方背靠青山,只有一條河流蜿蜒蔓延至入口。
盛焦並未坐船,踩在一塊被雷劈毀的榕木上順流而下,黑袍獵獵。
片刻便至。
還未進谷,河岸邊的一處水榭亭台中已有一人等候許久。
盛焦足尖一點,悄無聲息上岸,緩步走向亭台中。
水榭邊萬壑爭流,清凌凌穿過長滿苔蘚的鵝卵石,雪白瀑布於山間懸掛,落水處好似織成一道雪白衣袍,悄無聲息同端坐亭台中的白衣男人交纏。
讓塵長發半束,一襲素色白衣孤身坐於亭台,微微垂眸用炎熱火石烹茶。
盛焦來得正好,水剛燒開,雪白煙靄蒸騰而上,讓塵神清骨秀的面容半遮半掩。
瀑布帶來的水霧從他周身而過,好似驟然慢下來,世間萬物皆會為他停留。
盛焦面無表情走到讓塵對面坐下。
讓塵微微抬眸,俊秀臉龐露出個淡笑。
“聽玉度說,你剛從南境回來?”
和橫玉度的溫潤不同,讓塵宛如去修了佛,渾身皆是看破紅塵的蕭然塵外。
他六塵不染,眸光溫柔卻空泛,世間萬物對他而言不過一眼春秋拂眼過。
盛焦垂眸看茶,漫不經心“嗯”了一聲。
在天衍學宮時兩人一個修了閉口禪、一個是鋸嘴葫蘆,單獨相處時,能好幾天都不發出絲毫聲音,詭異得要命。
除了小奚絕能和他們倆聊到一起去,其他人都不愛同他們單獨相處。
讓塵閉口禪破後也不再繼續修煉,撩著雪白寬袖為盛焦斟茶,淡淡道:“奚家之事,可尋到罪魁禍首了?”
盛焦並不回答,催動靈力發出冰冷聲音。
“六年前,你同奚絕說了什麽?”
讓塵笑了起來,毫不避諱地道:“說了天機。”
盛焦冷冷看他。
讓塵像是沒注意到他全是殺意的眼神,輕輕道:“無灼,你記得不述的鬼刀嗎?”
盛焦不想和他說酆不述,隻想說奚將闌。
讓塵卻自顧自地道:“當時不述剛得到那把凶刃,歡天喜地拿到九思苑給我們看。”
酆聿是個所有心思都寫在臉上的直性子,第一次得到自己的本命兵刃,高興得那幾日直接抱著鬼刀睡覺。
好不容易等到天衍學宮開學,半大少年藏不住虛榮心,當即抱著鬼刀顛顛向其他人炫耀。
“看!我爹給我尋的,說是十三州最凶的凶刃呢……阿絕!別瞎摸,摸壞了你賠得起嗎?”
幾個少年都沒有本命兵刃,全都湧上來驚奇地轉著圈地看。
柳長行羨慕不已:“真是一把好刀啊,這裡面是有厲鬼嗎?”
酆聿眉頭都揚起來了:“是啊,據說凶悍無比,哈!我之後肯定能徹底降服它,讓它為我所用!”
奚絕也眼巴巴地看,聽到酆聿在那吹,笑嘻嘻地說:“我以後也要找一把很凶的劍,到時候咱們對砍,看誰的凶!”
酆聿哼道:“那必然是我的!”
少年們嘰嘰喳喳,高興得暢享未來。
讓塵本來也在旁邊看,但視線剛一落在酆聿身上,突然愣了一下。
在未拿到這把鬼刀之前,酆聿身上皆是幽藍鬼火似的氣息,但此時高高興興抱著鬼刀眉飛色舞的酆聿……
竟然渾身皆是象征不詳的血紅。
那股灼眼的紅色還在從鬼刀上不斷往酆聿經脈中鑽,酆聿的臉色越來越白、越來越難看,在一陣歡笑聲中,竟然瞬間化為滿臉慘白七竅流血,被厲鬼反噬的猙獰死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