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當江慎走進大殿時,第一眼便將視線落到了他身上。
但也僅僅只是多看了一眼,便移開目光。
江慎當然不能坐龍椅,也沒理會隨侍太監給他在龍椅邊放的椅子,就這麽站在大殿前方,讓主考官葛學士宣讀殿試規則,開始策問。
策問的題目,是江慎與諸位翰林事先準備好的。
不用他親自提問,他只需聽取貢士的回答,觀察其神色、氣度,綜合考量,最終定出三甲。
策問的順序完全隨機,點到誰的名字,誰便當場作答。江慎仔仔細細聽著,一言不發。
“溫良初。”葛學士點到了一個名字。
大殿第一排中間那名青年抬起頭來。
今年會試第二名的學子溫良初,江慎一直對他有些感興趣。據說此人出身寒門,自小便立志考取功名,要替全天下的寒門學子出頭。
他在會試上做的那篇文章便很不錯,就是與最終奪得會元的那篇文章比較,也差不到哪兒去。
而更讓江慎感興趣的是,這三天裡,他從沒有表現出任何要依附江慎的意思。
非但沒有,甚至就連江慎命手下的文士名流邀他赴宴時,都被這人以要照顧剛生產的妻子與剛出生的兒子為由,婉言拒絕。
京城文士名流時常舉辦宴會,江慎這幾日便是以文士集會為由,派人將他感興趣的貢士邀請而來,觀察一番私下的品行為人。
當然,這集會明面上不會是以太子名義。
可這位溫學子,還是拒絕得太果斷了。
果斷得叫人覺得,若不是已經另謀其主,大概就是個只會讀書的死腦筋。
這消息傳回來,江慎養的那群文士名流裡,有人惋惜他錯過機會,也有人覺得他不識好歹。
但江慎卻覺得此人不錯。
懂得疼愛妻兒,是個好男人。
因了這種種原因,江慎在殿試之前,便對這位寒門出身,卻考到會試第二的溫學子頗有興趣。
此刻聽見葛學士喚到他的名字,江慎立即垂眸朝那青年看去。
青年抬起頭時,恰好對上了他的目光。
江慎身為太子,自然沒有什麽不能窺探他容貌的規矩。但過往殿試是由聖上主持,私自窺探聖上容顏是不敬之罪。因此,在殿試之中,眾貢士在上頭沒有念到自己名字的時候,按照慣例是要頷首垂眼,不能輕易抬頭的。
所以,這其實是青年第一次看見太子殿下的真容。
只看了一眼,便愣住了。
甚至就連葛學士策問的題目都沒有聽見。
江慎皺起眉。
民間不乏有人稱讚過江慎,說當今太子容貌如何俊朗無雙,氣度非凡。但江慎不覺得自己長了一張會讓人看得呆住的臉,何況這位溫學子家中已有妻兒,更不可能對他感興趣。
這是在發什麽呆呢?
難道是太緊張了?
青年似乎也意識到了自己失禮,瞬間緊張得臉色通紅,雙膝一軟幾乎就要跪倒下去。江慎只是淡淡移開目光,示意葛學士再問了一遍方才的題目。
好在青年臨場反應還算快,見江慎沒有怪罪他的意思,連忙調整思緒,認真答題。
答案妥帖,角度新穎,不乏叫人眼前一亮。
葛學士回過頭來,朝江慎笑了笑。
殿試結束,眾貢士退出大殿,在外頭等著太子殿下決斷出最終三甲名次。
直到這時候,貢士間的氣氛才略微活絡輕松一些,開始彼此說說話。
“溫兄,溫兄!”一名青年書生走到隊伍前列,喚住了溫良初,“殿試都結束了,你怎麽還心不在焉的?”
這書生也是寒門出身,他們這些個窮苦書生在京城無依無靠,彼此來往較為密切。
“沒事……”溫良初恍然回神,道,“我只是覺得,太子殿下的模樣,好像瞧著有點眼熟。”
“眼熟?”書生問他,“莫非你此前見過太子?”
溫良初不答。
他抬眼望向大殿方向,若有所思地蹙起眉。
其實並非只有眼熟。
在看見那位太子殿下的瞬間,他腦中忽然浮現出了一段陌生的記憶。
與他先前認知中發生過的事全然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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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殿內,江慎坐在龍椅邊的椅子上,翰林院葛學士向他呈來一份名冊。
“殿下,已按照您的意思,擬好了今年三甲的名冊。”葛學士道,“就是這一甲……”
一甲共三名,按照名次分別為狀元、榜眼、探花。
江慎把那名單接過來,考中二甲和三甲的貢士都已經填上了名字,只剩一甲還是空白的。
但江慎心中已有人選。
分別是兩位名門出身的學子,以及溫良初。
那兩位名門學子在會試中便名列前茅,才華家世都不差,此前也都已經向江慎表明過投靠意願。
至於溫良初,才華是有的,但態度不明,入朝為官不知是否會成為隱患。
“葛大人,依你所見,這溫學子當給個什麽名次?”江慎問。
葛學士心中應當早有計較,答道:“論才華,這三人其實相差無幾,若讓微臣來斷,可給榜眼。”
狀元榜眼探花,雖然彼此間只是一名只差,但入朝後的實際境遇天差地別。
若真讓一個隱患當了狀元平步青雲,對江慎不一定是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