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草民就不知道了。”沈無為搖搖頭,“王爺的癔病十分棘手,這些年來,草民想了許多辦法都沒能根治。但許是王爺遠在封地,沒有接觸到會使他受刺激的人或物,因此,這病已經許久沒犯過了。”
“此番王爺回京,草民也曾勸過,京城畢竟是王爺當初患病之處,不知哪裡就會刺激到他,導致舊病複發。”
江慎眉宇蹙起:“所以,你也不知道皇叔是為何患病,要如何才能治好?”
沈無為抬眼看向江慎。
他的眼神同樣有種與他外表極不相符的滄桑與沉穩,看得江慎隱隱覺得有些不適。
沈無為定定看了他一會兒,才收回目光,淡聲道:“這世間的一切心病,都是求而不得所致。求得了,病也就能治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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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肅親王的病是你害的?”黎阮驚訝地睜大眼睛。
他們已經不在先前那狹窄的巷口,而是躍上了肅王府外的一處民宅屋頂。頭頂是明亮的圓月,眼前便是那氣派的肅王府,從這視角看過去,還能瞧見王府內忙進忙出的家仆。
“也不能完全怪我吧。”
林見雪支著下巴,說起這些時語調平淡,好像只是在講述一個與自己毫不相關的故事。
林見雪問:“你還記得三百年前,是在哪裡救了我嗎?”
黎阮搖搖頭。
別說是在哪裡,如果不是林見雪提起,他就連自己救過他的事都不記得。
“京城,皇宮。”林見雪淡淡道。
三百年前,長鳴山還是皇家獵場時,當時的大梁最後一任皇帝赫連煜極愛去那山中圍獵,擾得山中不得安寧。林見雪那會兒剛修煉出自己第三條尾巴,在長鳴山裡已經算得上是法力最強的妖怪之一。
知道這事之後,他便想去阻攔。
“這件事我聽說過。”黎阮道,“後來你讓大梁皇帝廢除了長鳴山獵場,還把那裡變成了禁地,讓凡人都不敢踏足。”
“變成禁地是後來的事了。”林見雪說著,輕輕笑了下,“我……我那會兒挺傻的,沒去過凡間,沒見過凡人,也沒什麽心眼。非但沒把人嚇走,還被人騙得去人間走了一趟。”
說是騙,實則也是他自己好奇心太重。林見雪在山中修煉多年,不曾見過外面的世界,如今修行有了成果,便想出去看看。
剛去凡間那幾年,他也的確度過了一段十分開心的時光。
“赫連煜對我很好,但那時的大梁已經不太好了。”林見雪道,“表面看上去強盛富足的國家,實際已經內裡虧空,搖搖欲墜,我看出大梁國運將盡,卻幫不上他什麽忙。”
“我只能看著赫連煜變得越來越陰沉,越來越暴虐,他懷疑身邊所有人,害怕別人會背叛他。”
“也包括我。”
說到這裡時,林見雪眼底終於露出了一點異樣的神色,卻不像是難過,反倒是……畏懼。
這是黎阮第一次在林見雪臉上見到這樣的表情。
黎阮輕輕喚他:“阿雪……”
林見雪恍然回神。
他抬起手,在自己頸側輕輕碰了碰。用以遮掩的法術褪去,那雪白修長的脖頸上,慢慢浮現出一道鮮紅的血痕。
黎阮驚訝地睜大了眼睛。
“他好像很擔心我會離開他,於是尋遍天下,讓人打了一條能抑製妖族法力的金鏈,把我關在了后宮。”
“他關了我三年。”
“那三年裡,他不再上朝,不再處理任何政務,放任大梁飛快衰落下去。也是從那時起,民間開始有了禍國妖孽的傳聞。”
民間傳聞,大梁皇帝是因為被妖怪勾引,才會荒廢政務,最終導致滅國。
可事實正好相反。
“那鏈子讓我法力盡失,一天比一天虛弱,可是我不想永遠被他困在后宮。”林見雪垂下眼,碰了碰眼尾的舊傷,“這些傷,都是那時候留下的。”
黎阮不說話了。
他只在皇宮裡住了幾個月,而且江慎還天天換著法陪他玩,他都覺得有一點悶。可阿雪,他被關在皇宮裡三年。
那該多難受啊。
黎阮雙臂環抱膝蓋,腦袋枕在胳膊上,心裡忽然覺得有點難過。
難怪阿雪這麽討厭凡人。
“好啦,你幹嘛這副模樣。”林見雪在他腦袋上揉了一把,道,“你後來不是救了我嗎?”
黎阮眨了眨眼:“是我把你救出來的嗎?”
“是啊。”林見雪道,“那時候我已經很虛弱了,但我寧可死,也想要重獲自由。在大梁國破當日,我自斷一尾,終於掙脫了那鎖妖鏈。”
“可是我已經沒有力量從皇宮逃出去了,你就是那時把我救回來的。”
黎阮終於明白過來:“所以,民間傳說裡,有人看到一道光芒從皇城飛去長鳴山……”
林見雪點了點頭:“那不是我,是你。”
是黎阮將他救回長鳴山,幫他治好了傷,讓他撿回一條命。
但黎阮開心不起來,他又問:“後來呢?”
“後來嘛……”林見雪頓了頓,才道,“我傷愈下山已經是好幾年之後的事,聽說赫連煜在國破當日,在那曾囚禁我的寢宮裡自焚了。而且,因為百姓恨透了他,就連那焚燒後的屍骨都被人拖出來挫骨揚灰,到最後也沒留下個全屍。”
“可我還是覺得不夠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