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醫院時,易阿嵐發現周燕安運回了不少東西,他可能是開著貨車出去的。
掛號大廳正中間,居然擺著四五排水培蔬菜設施架,幾欄架子上都還長著青嫩的蔬菜。這不在專業大棚裡,水裡的營養液大概也夠這一茬蔬菜成熟,但這已足夠了。
周燕安在安裝熱水器,電力和太陽能各一台,顯然他對此並不精通,正對著手機視頻在慢慢學。
小護士按照周燕安的吩咐,把醫院裡各類可能會用到的藥物都集中到一起,如抗生素、生理鹽水、葡萄糖、止疼藥、感冒藥等,需要冷藏的都放在一起冷藏,其他的則分門別類堆在梁霏病房左邊的房間;另外,還準備了幾個急救箱放在手邊,免得需要急用的時候抓瞎。
易阿嵐走進梁霏病房時,周燕安在浴室裡扭頭看了他一眼,幾乎立即看到了他襯衫上沾到的些許血跡。
“你可以去右邊病房的浴室洗個澡。”周燕安委婉地提醒,“那裡我裝好了一個用電的熱水器,你正好去試試看好不好用。”
易阿嵐嗯了聲,做最壞打算:“要是漏電……”
周燕安忍不住笑:“那你大聲喊我。”
“還能喊出聲嗎?”易阿嵐疑惑地走進隔壁病房,發現病床上還擺著許多新的男式T恤、襯衫和整套的運動服,應該是周燕安順手從路邊服裝店拿過來的。
易阿嵐撿了一套,去浴室時看到地面有很多水漬,熱氣氤氳在狹窄的空間一直沒有散開;易阿嵐這才意識到周燕安說試試好不好用是笑話,他應該早已試好了,做好了萬無一失的準備才會叫人來使用。
洗好澡,易阿嵐才注意到先前脫下的襯衫上的血跡,他怔了一會兒,團成一團丟進垃圾桶。
周燕安已經把太陽能熱水器裝好,又要忙著去做午飯。
易阿嵐連忙說:“我去幫你吧。”
“你會做菜嗎?”周燕安問他。
易阿嵐倒不好意思了:“不會。但我可以洗菜淘米之類的。”
周燕安笑了笑:“那一起來吧。”他的笑很寬容,像是對什麽都很了解一樣。
醫院食堂內堆著大量易於存儲的食物,如土豆、玉米、米面等。讓易阿嵐有種確信,哪怕世界末日長久繼續下去,他們以醫院為據點,也能活得有滋有味。
周燕安去拿中午準備要做的食物,順便問了一句:“你有想吃的嗎?今天可以讓你隨便點菜。”
易阿嵐不挑食,但也沒多少特別想要吃的東西,隨手指了幾樣他常吃的。
易阿嵐洗菜的時候,周燕安在準備燉湯的材料,給梁霏養身體喝的。
湯在那慢慢燉著,周燕安回來處理易阿嵐洗好的食材。
易阿嵐發現周燕安做飯的時候特別自在,眼神專注,碼菜、切菜的動作都仿佛帶有輕柔的旋律。他一點兒也不急,慢悠悠地弄著,但效率並不慢。
周燕安仿佛察覺到易阿嵐注視的目光,說道:“以前心理醫生建議我平日裡找點不費腦子的愛好,然後就喜歡上做菜。”
易阿嵐想問他為什麽去看心理醫生,但將心比心,忍住了。他也不願意告訴別人自己難以啟齒的心理疾病。
“我出去找我叔叔了。”易阿嵐過了一會兒,開口,“就是我之前和你說過猝死的那個叔叔。”
“然後呢?”周燕安已經猜到結果,但還是多問了一句。這樣的方式會讓易阿嵐的講述變得舒服一點。
“他是被人殺死的。”易阿嵐說,“在這個世界被人殺死,然後在那個正常世界因此無緣無故地猝死。”
周燕安點點頭。
“我知道凶手是誰……”
“但你沒辦法把他送進監獄。”
易阿嵐沉默。
周燕安忽然停下手裡的動作,看著易阿嵐:“你還有一種報仇的辦法,那就是在這個世界找到他,殺了他。沒有人會知道是你做的,即使知道,也奈何不了你。”
易阿嵐猛地搖頭:“我做不到。”
周燕安的眼神柔和下來:“你很善良。”
易阿嵐自剖道:“也許只是因為我和叔叔的關系還沒有那麽親近。”
“這也是你善良的一部分,為善良找尋原因。”周燕安說,“可惜,人大多數都很罪惡。哪怕只是這個人很少很少的世界,也有很多惡的人。”
易阿嵐叔叔的死折射出三十二日的其中一道真相:沒有秩序,沒有監管,不受譴責。
道德與法律綁住的人性中的獸性,會在這個世界徹底自由。
而這,還不是最要命的……
周燕安凝重地說:“我下午要走了。”
易阿嵐一驚:“去哪?”
“有點遠的地方。”周燕安說,“你們照顧好自己,我應該不會再回來了。”
易阿嵐的不舍瞬間從心臟滿溢到臉上,周燕安是個很靠譜很有安全感的人,在三十二日裡,沒有比離開他這件事更糟糕的了,他還以為能和周燕安一直在一起。
周燕安安慰地衝他笑笑:“我們還可以電話聯系,如果有需要隨時找我。”
易阿嵐悶聲嗯嗯,這頓午飯吃得都不怎麽有味道。哪怕小護士對周燕安的廚藝感動得都快哭出來了,等知道周燕安馬上要離開,果真哭了出來。
小護士問他去哪,周燕安也沒說,隻讓他們防人之心不可無,對待任何一個可能來求助的人,都要心存防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