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無可阻攔地來到5月32日。一年前, 正是這一天,一群茫然的人們第一次被帶到這個一模一樣又全然不同的世界。
前一秒緊緊抱住至親至愛之人的三十二日者,孑然一身來到這個荒涼孤寂的地球, 忽然難以自抑地淚流滿面。僅僅一年, 所有人的生活都因此全然改換了面目, 他們真的再也回不去了,將與這個宇宙同生共死。
量子大壩島上每個人都紅著眼, 無言的情緒靜靜地盤旋了一會兒,又像是朝陽下的霧氣,風吹著吹著就消散了。他們擱置好自己的難過, 重新振奮起來, 各歸各位, 去執行最後一次集體任務, 為了本宇宙的七十億人類,為了三十二日裡的十萬居民,也為了自己。
周燕安先是趁夜開著矛隼號回華國, 兩個小時後,就開回了雙座戰機雨燕10,將易阿嵐接上。
等穿過黑沉沉的海洋, 回到華國的時候,當地正好日出, 以至於戰機的降落更像是被日光從天上送下來的。
易阿嵐踩在熟悉的土地上,更感覺到他身上各種無形的枷鎖漸漸被鏽蝕脫落。
周燕安和盧良駿保持著聯系和溝通,配合安裝十枚導彈。
盧良駿一直待著備用國家軍事指揮中心, 這是一個極為機密和完善的地下堡壘, 是為了在戰爭時期萬一明面上的指揮中心被敵方攻破後可以立即啟用的後備方案。不過這個地方現在已經作為一個大型避難所對三十二日者開放了,它外部有著卓越的抗核彈抗輻射能力, 內部有先進的生態循環微系統,空間大,物資全面且充足,更重要的是醫療保障也十分充分,不僅可以作為臨時的避難所,也可以作為三十二日裡後續很長一段時間人類聚集的部落基地。
離這個地方近或者願意與更多人一起生活的三十二日者都可以前往,若是擔憂大集體容易滋生矛盾、需要服從集體利益等,更傾向於小群體抱團取暖或獨自生存,也可以選擇其他小型避難所以及私人避難所。這或許是三十二日最大的好處,在這裡,每個人都擁有絕對的自由,選擇自己最想要的生活。
其他國家也是如此,紛紛公布了適合做避難所的地點讓三十二日者自由選擇。這也就說,所有國家盡管都暴露了一些機密,但也同時得知了別國機密,共同退了一步相當於誰都沒有吃虧,而三十二日者卻可以有更多更好的選擇。
三十二日社區上已經盡可能通知了實施引力推手將有一半可能性失敗,失敗的後果是與宇宙一起消亡。
那些以為與親人永遠分別就是最壞結果的三十二日者無不震驚得失魂落魄,但很多時候,人的韌性會使自己也感到驚訝。他們不得不接受了這一事實,甚至沒有謾罵詛咒直到此時才將消息告知給他們的人。或許是他們明白事到如今不可能再改變什麽,即使真的能改變,他們真的願意再回到現實中,讓末日死神高舉的鐮刀再次將所有人折磨得面目全非嗎?
疲倦、絕望以及重壓之下的隱隱釋然,又讓他們展現出超乎尋常的勇氣。他們還記得受過的培訓,有條不紊地收拾著行李,帶上重要的物資,然後背上背包,朝心中已有選擇的目的地出發。有時候他們會在路上遇到其他人,可能會交談兩句,如果目的一致,大概率結伴同行,如果各有傾向,會互相送上祝福。這座寂靜的地球,依舊還有細小的血脈湧動著。
甚至有人還在社區上說,居然有一半的可能性親眼見證一個宇宙的毀滅,光憑這一點,他們絕對是千千萬萬個宇宙中的幸運兒。
是啊,一半可能拯救宇宙,一半可能毀滅宇宙,無論最終結果如何,他們的這一天,都注定極其絢爛。也許未來沒有人記得他們,沒有任何痕跡表明他們存在過。但他們可以說,我看過。
更換第二枚導彈井裡的導彈時,周燕安注意到易阿嵐看了看表,有點心神不寧。
第三處導彈井被茂密的草叢掩蓋,原野遼闊,風吹草動,滿眼皆是躍動著的鮮豔的綠色。從地下導彈發射中心出來看見這一幕,一下子讓人輕松起來。
於是周燕安問易阿嵐:“你在擔心什麽嗎?”
易阿嵐又看了看表上的時間:“你記得宋銳宋總工程師來找過我嗎?”
“我記得。”
易阿嵐說:“他對我說了一件事。他說,羅恩教授毀掉的量子大壩島是最後的完成形態,在那之前,羅恩教授還設計過很多不同版本功能不夠完善的量子大壩。其中有個初代版本,只是為了攔截弱平行宇宙資源而建造出來的,當然,我們都知道初代量子大壩由於各種無法克服的困難最後失敗了。但這個具有紀念意義的初代量子大壩並沒有被銷毀或者升級改造,它的各個部件被羅恩教授的學生們分別收藏。”
周燕安點點頭:“然後呢?”
“宋總工程師和我說,羅恩教授的學生們打算組裝起初代量子大壩,想在這一次三十二日期間對這個宇宙再進行最後一次資源攔截。”
“不是說早期羅恩教授的攔截行為都失敗了嗎?他們為什麽還要嘗試?”
“是,失敗原因是難以對弱平行宇宙的具體物質進行準確定位並從一個大的複雜系統精準剝離需要的資源。但宋總工程師給我的解釋是,這次三十二日宇宙的引力推手可能會形成一個明顯的坐標,使得初代量子大壩能比較容易定位到地球,而且他們想要攔截的並非是地球上相互連接起來難以條分縷析的大型資源,而是一個可以獨立存在相對小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