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火焰,更像是晴朗夜裡落在大地上的月光。
那並非遙遠衛星自身發出的光芒,而是借助著恆星的光輝,讓熾熱火辣變得清冷皎潔。
借助他人的生命之火。
去照亮別人。
縱使自身一片荒蕪。
沙弗萊奮力朝著那點光靠近,明明不是特別耀眼,他卻無論如何都無法看清源頭。
由無數數據凝聚而成的最後信息,再度浮現在腦海裡。
——你說救救我。
而現在,我們來了!
沙弗萊伸出手,他咬緊牙關,抵抗著刺入靈魂深處的強烈痛苦。
近一些,再近一些!
終於,他猛一用力,將那點光牢牢攥在手中。
冷意從掌心瞬間蔓延至全身,在每一個細胞之間流竄,帶來可怖的麻木。
就連思維都要被凍結。
無法思考,無需思考。
恐懼,如病毒般增值,以可怖的速度填充全身每一處角落,支配。
那是全然不屬於他本身的情緒,仿佛冥冥之中有某個不可告人的存在,將其強行施加到了沙弗萊身上。
那究竟是誰的情緒?
此時此刻,他在和誰感同身受?
沙弗萊咬緊牙關,從十六歲起,他就在父親的帶領下,嘗試著對信標進行核心程序維護,時至今日已經九年了,好歹也算作經驗豐富。
雖然辰砂中的一切都非常正常,但他同樣使用神經適配器,在電幻神國經歷了太多驚心動魄,既然整個遊戲都是信標所作出的模擬,在眼下的關鍵時刻,也應該讓他更有底氣才是!
光被他牢牢抓在掌心,從指縫間透出,分割成一片又一片,就要將整片漆黑撕裂。
無盡的信息湧入腦海,想要仔細分析,卻驚覺又好像什麽都沒有。
驟然間,光芒大亮,將沙弗萊整個人都吞沒,身體融化在滿含冷意的清輝中。
電子脈衝和思維保持著共調,形成奇異的節律,躍動在已然被融化的全身。
他看到了,聽到了,感知到了。
未知的,超然的存在,以及遺留下來的,數不盡的信息。
它們以人類無法理解的形式存在,那是矽基生物們用來交流的方式,卻通過枯燥複雜的代碼,被程序員破譯。
毫無疑問,沙弗萊是這批人裡,最優秀的之一。
無需記憶,數據已然印刻在他腦海深處,至於破譯,已經在十幾年的學習中,成為了本能。
他走進了光的內部,去觸碰最核心的區域,宛如他自己,成為了那光的源頭。
冷到極致,就成了暖。
沙弗萊漸漸意識到,那股強烈的恐懼,也許正是來自於月光。
身為超級計算機的信標,也會像生物那樣,存有情感嗎?
它又在怕什麽?
在使用軍人和幸存者們進行實驗時,它會在彷徨,在恐懼嗎?
如果真的有,那它是以怎樣的狀態,發出九年前最後那條求助信息的?
光,明暗熄合,雖無法驅散程序內核中無盡的黑暗,卻將沙弗萊包裹其中,保護般讓深淵中其他隱秘的存在無法靠近。
雖然那已經是它最後的力量。
不知過了多久,在大腦被完全擠佔之前,信息的大量湧入終於結束了。
突然地停止,甚至讓沙弗萊有種不切實際的空虛。
縱然他還沒能完全消化那些內容。
然後,瘙癢再度從內裡爆發,席卷全身,在這一瞬,狠狠將沙弗萊從虛擬打回現實當中。
他發出一聲慘叫,疼痛,劇癢,仿佛內髒和血管正在被看不見的手暴力揉搓,融在一起發爛。
沙弗萊甚至無法判斷異樣產生的源頭,他只能一手用力揪著胸口,以幾乎要將防護服扯爛的力道,抓著胸前的皮膚,似乎只有這樣才能勉強扛住。
但無論他再如何努力,都無法觸及到癢意發生的源頭。
他這是……怎麽了?
“沙弗萊!”傅天河趕忙雙手伸過來,手忙腳亂地幫沙弗萊摘下神經適配器。
Alpha面罩之下扭曲至極的表情,以及恨不得將胸口抓爛的動作,一下子將他拽入了不好的猜想當中。
可是沙弗萊這一路上根本沒摘下過面罩,連感染的機會都沒有啊!
“我……沒事。”沙弗萊咬緊牙關,甚至都品嘗到了淡淡的鐵鏽味,勉強將聲音從牙縫裡擠出,“在核心程序裡精神受到了點衝擊。”
“啊?”傅天河非常懷疑這個“點”到底是多點,但沙弗萊難受成這樣子,他也顧不得多問,趕緊騰出空來,“你躺著歇會兒。”
“沙弗萊殿下!”特戰隊長緊張道,“您沒事吧!”
傅天河低聲道:“讓他歇會,先看看情況。”
沙弗萊在傅天河的攙扶下,躺在地上,他呼吸粗重,聽聲音似乎要從肺裡噴出血沫來。
太熟悉了,傅天河太熟悉這些症狀了。
在發病之時,他也體會著同樣的痛苦。
但沙弗萊腕表上,卻顯示除了心率血壓超標之外,他的身體數據並無其他異常。
這個時候,陳詞和陳念終於從41號避難所回來了。
剛一回到休息點,陳念就看到沙弗萊躺在傅天河旁邊,神經適配器被扔在一邊,他瞳孔一縮,立刻意識到出了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