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尊為他梳理靈脈,在眾人面前還他清白,在龍隱宗時救了他一條命,擂台戰那日給他的丹藥也不過是助他凝聚靈氣。
他怎麽能懷疑師尊?
但腦海中的隆隆聲仍未停歇,仿佛有一座華美穩固的建築從地基開始陷落。
額頭血管跳了又跳,胸間氣血翻湧不息,腥甜氣從喉間擠上來,多番折磨之下,他眼前陣陣發黑,幾乎站不穩。
不可能。
師尊沒有理由這樣做。
洛雲彰強行撇開那個突然冒出來的念頭,喉結抖動了一下,向戚無憂求證:“……師尊,他說的……是真的嗎?”
戚無憂一看他的神色,便知他已經猜出來了。
洛雲彰本就聰明,噬香丸的把戲能騙他,是因為他對自己足夠信任。
無從解釋,戚無憂掃過旁邊劍氣暴動的劍陣,抬起手搭在洛雲彰的肩膀上。
到這個地步,洛雲彰被他碰到時也只是顫了一下,沒有躲避。
一雙黑曜石似的眼睛迸發出奇異的神采,像是一生隻賭一次的賭徒,緊緊盯著他,想從他的表情中得到答案。
背叛一個全身心信任自己的人的滋味不好受。
尤其是在他所做的一切都被抖落出來,而對方仍願意相信自己的時候。
洛雲彰的目光如此直白赤/裸,似乎是在請求他否認。
他一向堅韌,從未露出過棄犬般無助的樣子。
明明已經被打斷了腿丟棄出門,卻還是若無其事地趴回門口,好像只要主人招招手,他就會拖著身體爬過來。
戚無憂甚至能從中洛雲彰的眼中晃動的光影看到他的崩塌。
如同吞了鉛塊,從喉嚨到胸口都僵得發酸。
他從麻木到愧疚再酸澀,只和洛雲彰對視一眼,便被刺得移開了視線。
洛雲彰從他的躲閃中領悟了什麽,最後一絲僥幸也被磋磨成灰,難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陷落的建築傾倒崩塌。
揚起的塵霧,將他眼睛上的光澤一點點吞噬。
為什麽?
洛雲彰無法理解。
是他做錯了什麽嗎?
他不確定自己有沒有問出口,因為他的世界已經被倒塌的轟鳴聲佔據了。
劍陣之中的劍氣盤旋著,帶起道道劍風。
洛雲彰的臉被割傷了也毫無知覺。
——人之生死若輕易予奪皆為無趣,必得經歷撕心裂肺、痛苦掙扎,或破繭成蝶,或萬念俱灰,才有意思。
這就是抱一想要的。
洛雲彰的靈脈斷裂,茫茫天地間再無仰仗。
單單死掉還不夠,一定要在他在最落魄的時候,讓他最信任的人給予致命一擊。
一次性摧毀他和洛雲彰兩個人,不留一絲余地。
戚無憂知道仙門大會的事早晚會敗露,只是沒想到會來得這麽快。
快到他還沒做好心理準備。
他從沒想過要讓洛雲彰露出這幅表情。
胃裡緊縮著,酸麻的熱感逆流上了胸口喉頭。
做便做了。
日後他還回來就是。
戚無憂冷下臉龐,用口型說了一聲:“抱歉。”
心臟錐痛的同時,一道靈氣打在洛雲彰的肩膀上。
洛雲彰的目光渙散開,如斷線風箏一般,被劍陣吞沒。
一縷黑色衣角飄落在劍陣之外。
久違的電子音響起——
【叮咚——】
【恭喜您成功解鎖穿書名場面“劇情殺”,獲得融入值30點,“黃粱一夢”x1,“身死道消”結局進度增加30】
第53章 黃粱一夢
洛雲彰被劍陣吞沒之後,一直加持在戚無憂身上的枷鎖終於消失。
他膝彎一軟,單膝跪到了地上,弓起脊背,攥緊衣襟,恨不得把手掏進肋骨之間,死死捏住自己的心臟。
穩住也好,直接捏爆也罷,只要不讓它在裡面繼續剜痛,怎麽樣都行。
但即便是痛到這個地步,他也沒有滿地翻滾,或者嘶聲吼叫。
若不是有冷汗從他的額頭滴下,怕是要被人當作一尊雕像。
鬼面少年見慣了被禁咒折騰的人,大多被被剜心之痛折磨過一次,就會變成義父腳邊的一條狗。
像戚無憂這樣一而再、再而三地違抗義父的人,他還是第一次見到。
他負手走到他面前,一手在另一隻手腕上敲擊了幾下,帶著幾分探尋的意味,說道:“洛雲彰本來就該死,現在不過是得到了該有的下場,蘭芳君何必為一個死人折磨自己?”
戚無憂沒有回答,便是想回答也說不出話來。
一夜之間經歷了三次剜心之痛,他的衣衫都快被汗水浸透,渾身上下虛軟無力,眼前一片一片地花。
靜氣凝神,運轉靈氣恢復體力的同時,還分出一縷心神去聽劍陣裡的動靜。
然而,劍陣之中劍氣狂暴,納入一個人,便如往一片汪洋大海中扔進一粒石子,激起的漣漪太過微小,不等蔓延出來,便被劍風撕裂,吞噬殆盡了。
鬼面少年觀他神色,扭頭看向劍陣,隱在面具下的眉頭縱了一下。
在他看來,逍遙劍陣凶險非常,洛雲彰入陣必死無疑。
為何到了最後關頭,戚無憂寧可觸犯禁咒,也要說一聲無用的“抱歉”?
是出於可笑的良心,還是他和義父一樣,認為洛雲彰即便是進了劍陣,也有生還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