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一雖為命修,也不是事無巨細都能算到,否則也不用靠禁咒來監視他。所以他敢說實話,因為在外人聽來,劍陣中有秘法,更像是騙洛雲彰入劍陣的托詞。
洛雲彰得知有秘法,眼神便是一亮。
但他身為仙宗弟子,聽說過不少有關劍陣的傳說,眸光閃了閃,又黯淡下去。
黯然道:“以弟子現在的實力,進入劍陣,可能連三步都堅持不住。”
“……”
戚無憂思忖片刻,一拂腰帶,從裡面摸出一遝符籙,道:“此乃護身符籙,能幫你擋住——”
突然,山腳側面的樹後泄出了一縷氣息。
戚無憂的聲音戛然而止,當即護住洛雲彰往旁邊一閃:“誰!”
樹後草木窸窣摩擦,月光下,鬼面少年從樹後繞出,嗤笑道:“我真是聽不下去了,洛雲彰已經成了廢人,蘭芳君還與他做什麽戲?直接推入劍陣不就行了?”
他刻意用靈氣將話送過來,話語間的惡意昭然若揭。
戚無憂瞳孔一縮,直覺不妙,想用靈氣將洛雲彰隔開,剛一動手,一股裂痛便從後心直抵胸口,渾身一震,猛然攥住了胸口衣襟。
他往後瞥了瞥,便想開口兜些圈子暗示洛雲彰自己身受威脅,然而嘴唇才一張開,便又有一陣刺痛疊了上來。
他受不住地弓起身,然而禁咒封死了他所有的路,剛要矮身彎腰,後心又是警告性地一緊,他一下子僵住,再不敢輕舉妄動了。
“……”
心臟被穿鑿的疼痛,無論經過幾次他都不能適應。
冷汗幾乎一瞬間就順著額角流了下來,遠山劍陣都忽近忽遠,耳邊響起刺耳的忙音。
他明明接到傳訊符,就立刻帶洛雲彰過來了,擺明了會順著抱一的的意思送洛雲彰入劍陣。
但抱一還是不滿意。
竟然讓鬼面少年等在這裡,還在洛雲彰面前現身——這是要讓他和洛雲彰撕破臉皮了。
戚無憂疼得厲害,還不敢蜷縮身體,隻得挺直腰背,咬緊牙關,努力運轉靈氣平息陣痛。
洛雲彰直覺敏銳,聽出鬼面少年話中含義。
但在他看來,此人的挑撥手段著實低劣,與其聽人閑話,他更關心師尊一刹那的震顫,上前一步虛扶住戚無憂,擔憂道:“師尊?”
“師尊?”鬼面少年新鮮不已,連掩飾都不掩飾,直接將惡意攤到了台面上,“我都不知道該是蘭芳君手段太高明,還是你太蠢了,事到如今,你還叫他師尊?”
這話是對洛雲彰說的,洛雲彰皺了皺眉,從戚無憂身後踏至前方,面無懼色地直視鬼面少年,道:“你不是仙宗弟子,你是什麽人?為何在此胡言亂語?”
“哈哈哈哈——”鬼面少年囂張地笑起來,手指隔空點了點戚無憂:“我是誰,是不是在胡言亂語,問問你的好師尊不就行了?”
洛雲彰心下湧起一陣反感,不受他挑唆,一面警惕著鬼面少年,一面側身去看戚無憂。
戚無憂遭禁咒反噬,面色蒼白,額頭全是虛汗,根本聽不到他們在說什麽。
洛雲彰已不是修士,夜深至此,視野不清,只能辨明戚無憂閉著眼睛。
當下一驚,問道:“師尊,您怎麽了?”
鬼面少年見他不信,不無諷刺地“哈”了一聲。
負手轉身掃過劍陣,從儲物袋中拿出一塊精鐵,隨手一擲,扔進劍陣。
精鐵接觸到劍氣,迅速被削成了碎片。
“好厲害的劍陣!”他興奮地歎了一聲,轉向戚無憂,催促道:“蘭芳君,你還在等什麽!”
疼痛有所緩解,呼吸平複。
戚無憂剛將被疼痛擠壓出去的意識拉回身體,便聽到這句話,刷地睜開了眼睛。
洛雲彰見他似有恢復,屏著的呼吸一松,緊繃的脊背還沒來得及舒展,便聽鬼面少年有幾分不耐煩地說道:“連他靈脈都斷得,怎麽送他入劍陣這般婆媽?再拖就要有人過來了!”
洛雲彰正把虛扶在戚無憂身旁的手收回來,聞言像是被一道驚雷劈中,耳邊“哢嚓”一聲巨響。
他瞳仁巨震,呆立當場,半晌才轉身望向戚無憂。
戚無憂:“……”
禁咒封口,他無法反駁。
而且也無處反駁,就算受抱一操縱,噬香丸也是他遞給洛雲彰的。
鬼面少年一句話,將整個荒山變成了一座寂靜的墳場。
風過樹梢,林葉擦響,幾粒石子被風刮向劍陣,迅速被劍氣絞成細粉,飄落在山腳。
戚無憂才從陣痛中恢復,便從頭冷到了腳。
山影隨著月亮移動的軌跡逐漸偏移,將他籠罩住,冷汗落下,肩膀又如千鈞重,壓得他呼吸不暢。
如同被定在了原地,洛雲彰的目光如細針,綿密地從四面八方刺來,似比被禁咒反噬還要難忍。
此時沉默意味著什麽,不言自明。
洛雲彰的目光從鬼面少年移到劍陣,最後挪回戚無憂身上,變作空白。
腦中轟隆隆地鳴響,仿佛神魂被掏出來翻了幾個個兒。
丹藥,冷香,逆流的靈氣……從比試那天清晨的瓊花林,到擂台上的一幕幕翻書一樣在眼前過,刺骨的寒意順著脊背爬上了後腦。
他幾乎是被燙到一般推翻了這個撼動了他神魂的猜想,甚至在心中唾罵了自己幾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