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視野終於恢復,他們下意識眨了眨酸澀的眼,或許是光對眼睛的刺激太強,竟摸到了一手濕潤。
“……”
世界安靜了好久。
直到戰場後方,陸澤再度感受到了光。
光?
陸澤的臉上浮現出某種希冀的欣喜,仿佛下一秒,他能再度看見那個少年出現在自己面前。
他慌亂摸了摸濕潤的臉頰,下意識朝那方露出一個微笑,打聲招呼:“安……”
聲音戛然而止。
因為他順著光芒看去,並沒有看見想象中少年的身影,反而看見了一輪碩大的日輪——
是太陽。
太陽升起來了。
這顆星球散去了頭頂籠罩百年的陰翳,終於再度迎來了破曉的黎明。
暖融融的晨曦照在陸澤身上,這是如此充滿希望的一幕,正象征著這顆重獲新生的星球,它已迎來無限光明的未來。
——可是那朵最璀璨的花不在這裡。
浮光掠影轉瞬息。
陸澤站在晨曦的萬丈光芒裡,忽然後知後覺地意識到,或許命運在一開始就已經給出了暗示:就像他見過對方誕生的時候,那朵瞬息盛開,又刹那凋零的花一樣。
那個人,他也是朵隻盛開一瞬的花,讓人知曉他舉世無雙的美麗後,便在下一刻翩然遠去。
“安東,你看。”他擦了擦臉,迎著太陽道,“天亮了……”
第19章
自雅恩星那一戰後, 過去了一段時間。
沒了黑潮的雅恩星,不再懼怕會被輻射, 大地也開始緩緩複蘇, 重建工作很快走上了正軌。
陸澤走在長出新芽的大地上,看著四處逐漸成形的眾多建築。
被安排到這裡的工人在各處忙活著,他們收走戰爭的遺骸,然後在殘骸上重構出圖紙上的未來。
陸澤時不時在紙上寫寫畫畫, 他的手上已經有了很多畫, 黑白的素描光影交錯——從一開始的廢墟, 到逐漸顯出菱角的宏偉宮殿……赫然是自那一日後, 雅恩星每天的變化。
想他研究了雅恩星大半個輩子,卻沒想到, 臨了自己竟開始學做一個畫家了。
……真是命運無常。
不知道想起了誰, 黑發青年描摹的畫筆微微停住。
而就在這時,頭頂突然劃過一陣呼嘯。
陸澤循聲望去,看見薩恩星的戰艦群齊刷刷地起飛,正劃破蒼穹,向著宇宙之外飛去——
戰艦群之內,最先頭的那一艘裡,薩恩星副官正望著路錫安。
“首領, 我們這就走了嗎?”副官再次確認道。
其實這話本問的不對。
他們是薩恩星人,自然是該回他們的母星呆著, 本來這段時間留在雅恩星還幫著搞重建,就已經是外人無法理解的吃力不討好了。
但架不住副官經歷了這一路來的事情,所以他完全理解自家首領的做法。他甚至做好了自家首領把他們的母星開過來, 就此跟雅恩星做鄰居的打算。
可沒想到,今天路錫安突然說要離開了。
“沒必要繼續呆在這裡了。”路錫安的神情似乎很平靜, “這顆星球已經被找遍了,他現在不在這裡。”
副官聞言,立即反應過來對方話裡的“他”是誰。副官的腦海裡浮現出那道金色的身影,即使不是同一個種族和立場,也讓人忍不住感到唏噓和歎息。
可隨即,副官覺得自家首領的話似乎有些奇怪。
“找遍了……”副官琢磨了一下,望向男人的神情變得有些怪異,“難道說,您到現在依舊相信那位精靈王還活著?”
從那種根本不可能存活下來的爆炸裡!?
“怎麽,”路錫安忽然轉頭緊緊盯著他,“你想說他已經死了嗎?”
副官:“……!”
他在男人的注視下渾身寒毛直豎,哪裡敢接話。
而路錫安看起來也並不需要他的回答。
“說什麽星核是用來炸毀雅恩星的,呵……”路錫安咧了咧嘴,然而眼中分明沒有絲毫笑意,自顧自地說道,“他欺騙了我,愚弄了我……”
副官在一旁戰戰兢兢地聽著,有那麽一瞬間,他幾乎以為男人是恨著對方的。
但很快,對方又恢復了那種表面如常的神情,卻不知為何讓人覺得更恐怖了。
“他沒有死。”路錫安的語氣毫不動搖,似乎對這一點到了深信不疑的地步:“那個人絕對不可能就那樣輕易死去。”
副官張了張口。
完了,他們的首領終於變得神經不正常了。
路錫安以一種詭異的冷靜道:“星核引發的爆炸極有可能觸發了空間震,那家夥也許是掉到了什麽不知道的地方,去找他。”
副官深知這個時候對方絕對聽不得任何異議,於是異常配合道:“屬下現在就去規劃路線,就從我們的邊境區開始,先把獵戶星周圍的八十八星座都翻一遍,不行再往更遠的北極星去。”
路錫安沒有說話,但緊繃到極點的表情似乎終於緩和了一點點。
也就在這時,副官意識到,他的首領可能壓根就不知曉那位精靈王究竟是不是還活著,但對方如今,卻極其迫切地需要跟他一起堅信“那個人還活著”的人。
——仿佛溺水的人抓住的最後一根救命稻草,借此維持著岌岌可危的理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