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秒，來人不明顯地頓了一下。

　　此時，金發少年也正好奇地打量著他，似乎因為才蘇醒，他的眼中滿是對新事物的探尋和興趣。

　　那些原本圍攏在少年周身的海洋動物，若有似無地用龐大的身軀和魚群，隔開了來人和少年的距離。

　　它們選擇了少年，並有意替對方擋開可能的威脅。

　　……威脅。

　　明白了這一點後，來人幾乎要在心底輕笑出來。

　　到底誰是威脅呢？

　　深藍色的人魚緩緩抬眸，一點點掃過少年的面龐——那是一種多麽讓人心醉神迷的面容啊，像最美麗的花，最明亮的星。

　　然而，花朵是含有劇的，恆星是滾燙熾熱到足以焚毀一切的。

　　通道中未曾洗刷的血液，分散到了水裡。這淡到忽略不計的血腥味，卻瞞不過他作為最頂尖獵食者的嗅覺。

　　在血的氣味裡，他一點點對上少年的眼睛，像對上一個致命的陷阱。

　　或許，連少年自己也不曾察覺到，那雙金色的眼睛正微微眯起，流露出一種別樣的審視——一如他們過去無數次選定並俯瞰獵物的時候。

　　而誰又能不明白這一點呢？不管是率先抵達這裡的他，還是後面即將抵達這裡的同族，他們不是早就聽清楚了少年早先的那一聲呼喚嗎？

　　那呼喚微微拉長，像傲慢又嬌矜的獵手，正大光明地站在陷阱旁，說：

　　“過來，抱我。”

　　於是，他們就來了。

　　像自願上鉤的獵物，在刹那加快的心跳聲中，義無反顧地前來。

　　第66章

　　安東輕輕遊動在只有自己一人的透明通道內。

　　沒有人喜歡被關在封閉的玻璃罐裡， 他當然也不例外。

　　玻璃中的少年用尾巴拍了拍內壁，像是要把出現裂縫的內壁砸得更開。

　　他金色的長發在水中流溢著絢麗的光彩，懵懂的臉龐如珠如玉，像一株被保護在玻璃罩下的稀世玫瑰。

　　深藍色的人魚看著他， 不曾移開視線， 眸色微微加深。下一秒， 唇齒下尖利的牙齒毫不遲疑地用力，在口腔內淡淡的血腥氣中回過了神。

　　接著，深藍色人魚伸出手，從外部搭上了玻璃罩。

　　但是他並沒有立即用能力破開它，而是給了少年一個“看我”的眼神。

　　於是， 安東就看著那隻修長白皙的手按在玻璃上， 然後，安東忽然感覺到了一種奇異的波動從對方的指尖擴散開去。

　　——來人在教他。

　　人魚是操控海洋與聲音的種族， 身體的任何一個部位， 都可以成為他們發聲的媒介。而不同頻率、音調的聲音，能夠達成不同的效果，表達出不同的意思。

　　少年的目光漸漸變得專注起來。而後，他將手按在了內壁上， 隔著一層玻璃， 他跟來人的手幾乎重合。

　　不知怎的，來人原本平穩的聲波震動，倏然停止了， 像臨時卡殼的磁帶，目光頓在了他們相觸的地方。

　　但是安東已經記下了那種聲波的頻率， 所以他自己就模仿了出來。

　　“咯啦——咯啦——”

　　特殊材質的堅硬玻璃在少年的微微用力中， 終於像蛛網一樣密密麻麻地裂開， 最終“嘩啦”一下，碎裂成片。

　　那些碎片很快被海流托起，迅速漂遠，而少年也從那個裂開的洞口裡順利鑽了出來。

　　好耶！

　　安東的耳鰭下意識地飛快呼扇起來，像小精靈飛速扇動的翅膀。

　　如魚得水。在進入海洋後，金色魚尾的每一片鱗片都舒服得歎氣，尾鰭像展開的扇面撲簌地抖開，越發如夢似幻。

　　安東飛快地來回轉了好幾圈，繞著那些等待在外面的魚群們。

　　他的速度很快，至少另一條通道內的艾伯特等人已經完全捕捉不到少年的蹤跡了，人們只能夠看見深海中一道金色的流光——像是一顆不該出現在這裡的流星。

　　那顆流星轉瞬即逝，而讓留在原地的人悵然若失，不自覺捏緊了手。

　　好在，安東並沒有衝出太遠，發泄完本能的興奮後，就冷靜地停了下來。他忽然動了動鼻子，嗅見了水中一絲淡淡的血腥氣。

　　——那不是先前艾伯特劃傷的手的血，而是更加誘人、更加美味的……

　　安東的腦海中浮現出一絲渴望，但他很冷靜，擁有過多次經驗的他冷靜地審視著這具身體的本能，然後將目光鎖定在了那條深藍色的人魚身上。

　　少年金色的眼瞳微微閃動，漂亮又瑰麗的眼睛很快鎖定在了來人的唇邊。

　　由這樣美麗的生物，所投注下的如此目光，足以讓任何其他人嫉妒到瘋狂。

　　然而，只有被注視的深藍人魚自己才知曉——

　　那絕非什麽旖旎的意味。

　　只見少年微微眯起眸子，朦朧的光聚集到眼底，那雙舉世罕見的金色眼瞳猶如燃燒般，像被漸漸熔煉的黃金，軟化、粘稠、攪動……引人墜入。

　　深藍人魚：“……”

　　一聲若有似無的歎息，似乎從他的唇邊溢出。

　　他的理智冷靜地評判道，這並非多麽高明的“狩獵”技巧。因為少年顯然還不會運用他的聲音，對於人魚種來說，攪動人心的歌聲才是他們最大的殺器。

　　但是——

　　理智和身體的反應仿佛割裂開來。理智居高臨下地發出嘲弄，而身體卻行動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