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麼一來，薑見明已經到了嘴邊的吐槽也說不出口了。他被萊安親得暈乎乎甜膩膩的，回過神來已經被塞進了車子的副駕駛。
　　“冷不冷？”
　　萊安給他關上車門，自己轉到駕駛席坐好，將空調的溫度打高了兩度。
　　“不冷，我穿得厚。”薑見明系上安全帶。
　　“看不出來，”萊安道，“你的衣服太薄，或者是你太瘦。”
　　車子緩緩駛入白翡翠宮內部。薑見明用手掌擦了擦起霧的車窗，看到積雪中的花叢與雕鏤典雅花紋的大理石欄杆，偶爾有幾個圓滾滾的小機器人嘀嘀答答地飛過夜色。
　　“真美。”薑見明輕輕說，光亮晃得他眨了一下眼。
　　他心想，原來這裡就是萊安的家了。他和萊安已經是很親密的關係，可直到今天他才第一次來到了戀人的住處，第一次看到戀人每天睜眼時都會看到的景象……
　　“對了，”他將那束價值無量的金玫瑰放在膝上，慢吞吞地笑，“殿下的玫瑰很好，但是千萬別再摘什麼九十九朵了，它們本來生長得這麼好，被我給禍害了。”
　　“等你搬進來，就不再摘了。”萊安看了一下時間，“等我在前面停車，先帶你去吃點東西。”
　　“皇帝陛下那邊，”姜見明道，“殿下已經告知過了嗎？什麼時候去拜見比較合適？”
　　“……”萊安眼神微不可查地一閃，口中若無其事道，“飯後吧，這個時間她大概還在忙。”
　　於是皇太子成功把戀人拐走了。白翡翠宮很大，薑見明沒多久就繞得記不清路，只能由著萊安牽著穿過回廊與室內，再沿著層層樓梯走上去。回神時，已經停在一扇門前。
　　那是皇宮中一處清靜無人的側廳，萊安為他打開了門。燈是黑的，薑見明第一眼先看到了落地窗，玻璃將夜空中的星子與星城的燈火曖昧地連起來。
　　一張餐桌，兩張椅子，靜靜地等在窗下。
　　還有整潔的桌布、一對酒杯、兩套餐具，以及十幾根造型精美的蠟燭。
　　“燭光晚宴？”
　　薑見明忍俊不禁，又側頭將打扮華麗的皇太子從頭到腳打量一番：“您今晚弄得有些太隆重了，小殿下。”
　　萊安：“你第一次來，我想給你最好的。以後一定不這樣。”
　　“也不是不可以，但殿下不早說？我穿成這個樣子，氣氛都不對……咳，待會兒不會有侍者上來吧？”
　　“沒有別人，”萊安從桌角拿起打火機，按起火苗，彎腰點亮了第一根蠟燭：“只有我們兩個人，我做你的侍者。”
　　這個晚上，薑見明享用了自己這輩子吃過最昂貴的一頓晚餐。他喜歡清靜，其實兩人相對、夜空作伴的燭光晚宴實在很合他的口味。
　　快吃完的時候，萊安看了一眼腕機，忽然問：“喜歡煙花嗎？白翡翠宮年節會放煙花，還算好看。快開始了，我們就在這裡看。”
　　薑見明放下叉子：“可陛下那邊……”
　　萊安：“沒關係，這裡視野好。錯過煙花要再等一年，錯過皇帝她還能跑了嗎？”
　　薑見明：“……”
　　這算什麼歪理。
　　——其實後來回憶，薑見明在此時是感覺到了一絲古怪的。
　　但初次踏足戀人住處的情緒波動讓他放過了這一絲疑慮，只以為：也許萊安此前試探過皇帝的口風，不甚如意，此時才心生退意，不想讓自己面對皇帝的責難之語。
　　後來很久又很久的時間過去，舊的記憶與新的融合，直到那場種族星際戰爭都塵埃落定之後的某日。
　　林歌偶然在統帥面前提起這一茬的時候，後者才得知了真相。
　　“……所以，”統帥又好氣又好笑，溫潤的黑眼睛半眯著，“那天萊安多次顧左右而言他，怎麼也不帶我見你，是因為他也找不到你？”
　　“我很想知道，”而那金髮翠眸的帝王，臉色極為陰沉，“你那晚究竟忙什麼去了，林歌？”
　　林歌用力清了清嗓子：“咳。”
　　“說實話，我絕對不是故意晾著你的，”她理直氣壯，“我那個時候，正忙著崩潰。”
　　……
　　彼時，在林歌看來，這實在是很值得崩潰的局面。
　　剛得知萊安談了戀愛，大過年的，這人居然就要把“小狐狸精崽子”帶到白翡翠宮來給她看！
　　開什麼玩笑，她該怎麼面對？
　　反對嗎？先不說她做這事心裡不得勁，就說凱奧斯那破爛脾氣，越是艱難，越不肯屈服。說不定給他激得逆反，從此亞斯蘭帝都就要時時刻刻上演“惡婆婆棒打鴛鴦”的狗血倫理大型連續劇。
　　可是，若說贊成……朕做不到啊！
　　林歌恨不得一頭撞死在白翡翠宮的柱子上。
　　問題這就產生了。萊安其實早就給皇帝發了訊息，但崩潰使皇帝斷聯。幾個小時過去，搞得萊安心裡也沒底兒了。
　　他怕薑見明不安，也不敢跟人說，只在煙花結束後拿了件大衣給薑見明披上，說自己有些事離開一下，讓薑見明稍等等。
　　——最後找一下皇帝試試，找不到就叫警衛隊去找，今晚不帶薑見她了。
　　“這皇宮裡你隨便轉，”萊安臨走前囑咐道，“如果迷路了就給我發個定位，我去接你。”
　　皇太子是忙人，薑見明早習慣了他隨時都會“突發急事”要離開片刻，當然點頭說好。
　　等萊安一走，他就如殿下所言開始閒逛了。
　　白翡翠宮回廊曲折，薑見明一邊走，一邊整理思路。他設想著有可能會被皇帝提出的問題或質疑，暗自在心裡打著腹稿。
　　也就是在這時，忽然間，他看到了一個女人的背影。
　　……怎麼用語言形容呢？那是個出現得很不合時宜的背影。
　　從薑見明的視野，只能看到那女子黑髮蓬亂，活像四五天沒梳過頭，肆意向四方翹著雜毛。她潦草地披著件大衣，歪歪斜斜地倚著柱子坐在臺階上，腳邊滾著幾瓶看著就價格不菲的酒。
　　這個背影，適合出現在深夜的酒吧或街頭，哪怕出現在貧民窟，都不該出現在此時此地。
　　後來林歌回憶，不幸中的萬幸是：那一刻她身上穿的至少不是睡衣。
　　“…………”
　　薑見明站定沉默了。
　　一個女人，一個夜半醉酒的女人。
　　按照薑見明的性格，但凡這不是在白翡翠宮內，他都得上去關心一句“不好意思，請問您需要幫助嗎？”
　　但這裡是皇宮，膽敢在皇宮裡放肆酗酒的人，掰著指頭都能數的出來。
　　何況，他並不是不看新聞的人。
　　雖然此刻夜色昏暗，但姜見明依然認出了眼前這位的身份。
　　——所以這是什麼？薑見明的腦內混亂了一秒，是某種新型考驗嗎，不通過就沒有資格和儲君交朋友那種！？
　　那也不對吧，為了區區一個自己，值得把當今皇帝的形象犧牲到這個程度嗎？？
　　但杵在這裡也不是個事兒。對皇族該怎麼行禮來著……薑見明硬著頭皮往前走，最終還是選擇以手撫胸，行了個最不會出錯的通用致意禮，低聲道：“皇帝陛下。”
　　那黑髮女人身形頓了頓，沒回頭，嘴裡吐出個：“操。”
　　薑見明：“……？”
　　女人的語氣煩躁不堪，手一揚，玻璃杯劈啪砸碎在薑見明眼前的地板上：“狗屎，誰他媽的敢打擾老娘的興致！？”
　　薑見明：“？？？？”
　　可憐的軍校生搖晃了一步，臉色青白地扶住旁邊的柱子。
　　此次入皇宮，姜見明其實設想了可能會遇到的諸多困難。
　　但其中絕不包括如今他正面臨的“生命危險”——關於明天會不會被殺人滅口的問題。
　　也就是此刻，女人頹然回過頭來，猩紅的義眼在夜色中一閃。
　　今夜有雪無月，光線暗薄，薑見明看不到那一刻女皇帝的表情。
　　他只是蹙眉，隱約覺得皇帝似乎猛地愣了一下。
　　而緊接著，他就看到女人站起來，本就是半披的大衣嘩啦落地。
　　或許是因為實在醉了，皇帝的聲音如薄霧一般縹緲，那個字甚至不像是她說出的，只是從張開的雙唇間無意識地飄出，就像雪從天空飄向星城：“……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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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劇場】
　　此刻的林歌：“操。”
　　酒醒之後的林歌：“……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