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綏咬了咬唇跟上去:“那為什麽要把皇嫂的牌位安置在寶峰寺?”
除了嫉妒,燕綏想不到其他理由。
徐嘉式說:“陛下總是不相信臣說的話。當年仁宗臨終前讓臣照顧陛下,安定陳國江山,私事上隻特意囑咐了讓其妻的牌位不用挪進太廟。臣只是謹遵仁宗囑托,不知為何他要夫妻分離。”
這個解釋說了等於沒說,但燕綏莫名就相信了。
好,很好,他不喜歡燕緒就好。燕綏下山的腳步都輕快許多。
下山比上山快,到了山下停放禦駕處,旁邊還有一輛不起眼的窄小馬車,燕綏沒仔細想徐嘉式今日怎麽如此儉樸,徑自登車,卻被徐嘉式叫住。
“坐這輛。”徐嘉式掀開破舊馬車的前簾。
燕綏不解:“你不是要回王府?朕又不與你同路。何況,連車夫也沒有,一車也坐不下兩人。”
“過來。”徐嘉式坐在輿軾之間,“臣駕車。”
燕綏弄不清楚他到底什麽意思,但還是走了過去,掀開簾子進去坐好。
“陛下坐穩了!”徐嘉式勾唇一笑,揚鞭策馬而去。
跟在後頭的侍衛們遠遠看著面面相覷,有人問施張:“大人,陛下和攝政王……”
施張:“少管閑事。”
——
燕綏路上掀開側簾,覺得從京郊漸行偏僻,根本不是回皇宮的路,也不是去攝政王府,但徐嘉式駕車駕得很穩,不像是拖著他去野外殺了棄屍的。
燕綏一直忍著不問去哪,終於等到徐嘉式籲了一聲停下馬車。
“到了。”徐嘉式掀開簾子。
燕綏抬眼看見荒蕪的渡口:“帶朕來這做什麽?”
“帶陛下遠走高飛。”徐嘉式扶著燕綏下車,被瞋了一眼後道,“來送人。”
燕綏心想是什麽人需要他們二人一起送的,仔細一看,不遠處茂盛的蘆草遮擋著一艘小船,有人踩著船板走下來,小船蕩開水面層層漣漪。
燕綏眼看著那人走來,驚訝至極——
“崔漸!你怎會在此?”
永嘉郡主的長子崔漸還有幾日就要成婚,此時卻出現在荒僻無人的渡口,還是攝政王徐嘉式要送行之人。
崔漸撩袍對二人叩拜:“崔漸感激陛下與殿下成全之恩!”
徐嘉式將人扶起來時,燕綏還一頭霧水,成全?徐嘉式成全他什麽了?
“此去山遙路遠,又要隱姓埋名,後悔嗎?若是覺得不值,現在還來得及。”徐嘉式道。
崔漸回頭望了眼蘆葦後的小船,堅定道:“不悔!”
“好,本王沒看錯你。”徐嘉式拍了拍崔漸肩膀,“去吧。若有來日相見,再把酒暢談。”
崔漸對二人點頭,隨後轉身走向小船,拔錨搖槳,小船漸遠。崔漸坐於船頭不緊不慢搖動船槳,船艙中走出一人,並坐在他身邊。
看身形,分明是個男人。
燕綏回想起方才在寶峰寺燕紡神色緊張,以及施張親自去找都找不到那個腳印的主人,頓時將幾件事串聯起來,皺眉問:“薛家知道崔漸喜歡男人麽?”
徐嘉式倒是神態輕松:“陛下現在記起兩家婚事了?方才不攔,現在已經是來不及了。”
“朕為何要攔。”燕綏背手,“與其讓薛家小姐嫁非良人,不如不嫁。正好,崔家和薛家不聯姻,來日整治薛家也不至於牽連皇親國戚。”
“那恐怕是不行。”徐嘉式在渡口邊斑竹叢林裡扒拉,變戲法似地找出兩根一指粗細的長竹竿,竿頭系著魚鉤。他遞了一把魚竿給燕綏。
燕綏接在手裡,魚竿還有些青濕,是做好不久的。他看向徐嘉式:“新郎官都跑了,還怎麽結親?”
徐嘉式不答反問:“陛下可知船上另一人是誰?”
燕綏搖頭。
徐嘉式找了塊肥沃的土,用隨身帶著的短刃刨出幾條扭動著的紫紅色蚯蚓:“那是薛家公子,新娘子的親哥哥薛容。”
燕綏大驚,半天才吐出一句:“薛小姐太可憐了,竟然接了親哥哥的爛攤子。”
“非也非也。”徐嘉式掐斷蚯蚓,往兩隻魚鉤上各掛了半條,“哪有親哥哥會害妹妹的。薛家上下都知道崔漸和薛容的事,只不過——”徐嘉式頓了頓,看看燕綏,繼續道,“陳國忌諱斷袖之事,兩家又都是豪門世家,絕不允許嫡子鬧出醜聞,便逼著他們斷了。”
“可他們至今還想結成親家!”燕綏急聲道,“就沒有考慮過薛小姐的感受嗎?還有沒有倫理!”
“世家聯姻,聯的是錢權,情感是最不要緊的。至於倫理,他們想的是崔漸做了薛容妹夫便會徹底斷了不該有的心思,不是更好麽?”
燕綏氣得攥拳:“混帳東西!”
“是很混帳,所以臣不得不主持公道。”徐嘉式撥了撥魚鉤,作為餌料的蚯蚓任由擺布已經毫無生機了,“此時此刻,崔家和薛家應該已經發現了二人「殉情」的屍體。但京城都知兩家聯姻,婚事不能就此罷休,薛家會將女兒依舊嫁入崔家,只不過是嫁給崔家的庶子,薛小姐的心上人。”
燕綏理了一遍其中關系:“薛小姐也參與了你們的計劃!”
徐嘉式點頭:“本就是她和崔漸商量的法子,假意裝作二人情投意合,等這門婚事人盡皆知時再釜底抽薪。薛容怕害了妹妹,所以拋下顧忌也要和崔漸陳情,崔漸要的就是他一句沒變心的承諾,便可放下一切與他遠走高飛。崔家和薛家丟不起人,屆時只能對外說原本薛家姑娘要嫁的就是崔家庶子。旁人隻知兩家聯姻,又不知新郎新娘是誰,就算懷疑,到底也議論不出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