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德何能讓陛下為他父子二人費心至此。
徐嘉式無聲歎息,轉向父親:“回去吧,你遇寒容易咳嗽。”
話音剛落老王爺便咳嗽不停,徐嘉式給他拍背。平複了咳嗽之後,老王爺放下魚竿去盛鍋裡的湯,徐嘉式搶先盛好了送到他手裡,明顯感覺蒼老的雙手有瞬間的停頓,但沒往嘴邊送,又推回給了徐嘉式。
“哪敢勞動攝政王盛湯。受用不起。”
嘴硬心軟的老爺子。
鍋邊分明放著三口碗。
徐嘉式將湯碗放在父親身旁,又要給燕綏盛熱湯,被老王爺用竿尾打了手:“他能吃螃蟹嗎!”
徐嘉式瞬間記起,是的,有孕之人不能多吃螃蟹。但分明父親釣了不少魚蝦,偏偏他隻煮螃蟹,擺明了為難陛下。就算有再大的不滿,至於如此針對麽?
“想給他吃就自己釣。”老王爺目不斜視盯著水面,又釣上來一條魚,同時扔給徐嘉式一把魚竿。
“釣就釣!難不成我還能讓陛下忍饑挨餓?”徐嘉式接了魚竿就地坐下,較勁似的和父親比起了釣魚。
父子倆怎麽都是小孩脾氣……
燕綏閑著無事,舀了一碗螃蟹,剔了肉往徐嘉式嘴裡送,徐嘉式忙放下魚竿:“陛下,不——”
燕綏笑道:“這又累不著朕。朕現在喂你,一會你釣魚上來給朕熬湯不是一樣嗎?再說,朕捧著碗手裡也暖和。”
老王爺白了他們一眼。
陛下親手喂食,徐嘉式感覺神仙的待遇也不過如此了,越發起勁想釣些鮮美的大魚上來。
但幾口湯肉下肚,徐嘉式漸漸握不住魚竿了,強烈的疲乏襲來,他幾乎睜不開眼睛。
當他意識到不對時,老周王已經放下魚竿起身立在他面前。
“稍後再跟你這個逆子算帳。”老周王臉色陰沉。
徐嘉式眼看著他走近,慌忙想護住燕綏,但周身不能動彈,眼前一黑徹底失去了意識。
情況轉變得太快,燕綏愕然捧著湯碗,後知後覺反應過來是湯不對,老王爺自己一口沒嘗。
老周王走到燕綏面前,居高臨下,以燕綏從未聽過的冷厲語氣道:“我把你溺死在這寒潭裡只需要半盞茶的時間,你以為外面的人來得及救你嗎?”
第70章 蛇毒
求生的本能讓燕綏想起身逃跑, 但極度恐慌之下,身體根本不受控制,只能坐在原地劇烈顫抖。
他突然記起, 臨行時堂兄的叮囑——
多帶侍衛保護。
別讓徐嘉式知道。
堂兄早知道今日之約有詐!所以讓他瞞著徐嘉式多帶侍衛, 是徐嘉式父子合謀設局嗎?
這個想法只在燕綏腦子裡閃了一瞬便被否決。不, 不會的,嘉式不會想害自己。如果是合謀, 老王爺也沒必要設計讓徐嘉式昏迷。
堂兄的話,燕綏當時根本沒往心裡去,覺得在偏僻之處,又是赴老王爺之約, 不需要太多防備——誰會想到要防備父親呢。
燕綏看著立在自己面前的老王爺, 他神色冷厲至極,目光滿是憤恨怨憎, 但背著手並沒有進一步的動作。
如果燕綏此時高聲呼救,谷口的侍衛會即刻進來救駕, 或許能搶先救駕,但燕家和徐家就徹底決裂了,再沒有回旋的余地, 他和徐嘉式也就再也不可能白頭到老了。
真的不得不走那一步了嗎?
何至於此?
燕綏閉了閉眼深吸一口氣, 站起身。
老周王倒是退後一步:“怎麽,還想跟老夫殊死鬥爭魚死網破嗎?”
“老王爺是釣魚的人,不是打魚的, 哪來什麽網。”燕綏解下身上狐裘, 蓋在昏迷的徐嘉式身上, “老王爺若想殺朕, 大可以熬煮一鍋魚湯, 直接讓朕也昏迷再動手不是更方便吧?反正朕不會防備。”
老周王眉頭緊皺:“如此殺人,未免太過卑鄙了。就算你清醒,也不是老夫的對手。”
“當然。但就算老王爺覺得朕手無縛雞之力,不是你的對手,真要殺朕,也不會跟朕多說廢話。老王爺,有些話,你不想讓嘉式聽到,想單獨跟朕說,朕就認真聽你說。”
燕綏挺直腰背站在老周王面前:“父親,你有什麽話想對我說,盡情說吧。我和你的孫子孫女都聽著。”
老周王目光複雜地看著燕綏,臉上因寒冷而泛紅,頗為柔和的五官露出堅毅的神情,他喚著父親,不再自稱為朕,並且以腹中孩子作為籌碼。
老周王有一瞬間動搖,為什麽要和一個二十歲什麽都不知道的孩子計較。但很快意識到他姓燕,坐在燕家費盡心思經營的皇位上,瞬間沒了憐憫。
他有什麽資格如此理直氣壯?打量自己真的不會殺他嗎?
老周王余光瞥及昏迷不醒的徐嘉式,至少要一個時辰藥效才會過去。
足夠和小皇帝清算舊帳了。
“不知廉恥!誰是你父親!你以為如此伏低老夫便會放過你嗎?癡心妄想!徐嘉式本來就不是老夫的親子,你肚子裡的小孽障跟老夫有何關聯!”
受著如此直白的羞辱,燕綏難堪至極,但他還是保持理智平心靜氣對老周王道:“這世上親與不親並非隻論血緣的。堂兄告訴我,當時在吳州,老王爺你勸說他的諸多緣由裡便有一條是讓他為阿術前途考慮。老王爺你明知阿術並非堂兄親生,也知道阿術在堂兄心中分量,所以才會如此勸說。他們做父子不過兩年時間,你和嘉式做父子卻已經三十年,我不信這三十年在你心中沒有半點分量,我不信做父親的會心如鐵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