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節——”
徐嘉式抬眸,震落眼睫寒雪,目光比雪更冷:“你到底和我爹說過什麽!”
燕紀心頭一震,原來先前老王爺來找自己,徐嘉式是知道的嗎?
“我的確是說了一些事,存心試探老王爺是否真的放下兩家仇怨,但沒想到會如此。對不起……既然老王爺不肯說,那就是他不想讓你知道真相。”燕紀垂眸,“你還是不要知道的好,這也是老王爺的遺願——”
“真相……”徐嘉式悲極反笑,“什麽他媽的真相!當年到底發生什麽,讓你們所有人都諱莫如深!至於我父親要用性命來保守秘密!說出真相又如何!你們不說,我偏要真相大白!若查不出真相,蕩不平草原,我誓不為人!”
徐嘉式撕心裂肺的怒吼震痛燕紀耳膜,在一瞬間,他幾乎想將所有事和盤托出。
但老王爺至死也不肯泄露。
往事不堪,太多人為此付出了代價,就到此為止吧。
於是燕紀保持沉默。
他希望徐嘉式能夠狠狠打罵自己出氣,但沒有,這讓他心中更加沉重。
徐嘉式用了很長時間,才能活動凍僵的手腳,將老王爺抱起,送到從前的臥房,為父親擦洗身體,換上生辰時沒來得及送出的新衣,然後跪在父親面前。
燕紀追來:“陛下的情況並不好,你要不要去……”
悲痛至極的人臉上是沒有太多神情的,越是目光凝滯,越是沉痛。
看著徐嘉式失魂落魄的模樣,燕紀說不下去了,轉身離開,徐嘉式對父親叩了三個頭,驟然起身往外走。
燕紀見他神色不太對,拉住他胳膊:“陛下是無辜的,你若有怒隻管衝我來——”
“滾!”徐嘉式狠狠拂開他手,“輪不到你教我怎麽對待陛下!”
徐嘉式大步走向產房,燕紀留在原地,褪痂的臉上已是淚水縱橫,他雙膝折彎跪在老周王的屍體前,叩頭在地:“老王爺,對不起……”
王府內知道燕綏懷孕的人並不多,燕紀給老王爺守靈,裴良方在動手術,此時只有雙順和胡來在產房外。
雙順雙手合十,閉目淌下兩道淚痕,口中喃喃求遍滿天神佛。
胡來背著手不停踱步,見徐嘉式走來,還沒來得及開口,徐嘉式先道:“去給父親守靈。”
胡來瞬間怔住,老王爺死了?
雖然那天被老王爺打個半死,但胡來也清楚,那是老王爺心疼敏敏,老人家心腸不壞,當即點頭:“我這就去給姑父——”
“不是姑父,是父親。”徐嘉式雙目布滿血絲,攥住擦身而過的胡來胳膊,“阿姐才是父親的孩子。阿姐沒能見到父親最後一面,你替阿姐去吧。”
什麽?不是姑父?是父親?
胡來還沒明白過來,阿術推開產房大門,急聲高喊:“他失了好多血,我師父快止不住了!”
雙順聞言直接昏過去了。
徐嘉式如遭雷擊,大步奔向產房,卻腳下一個踉蹌,摔倒在積雪覆蓋的台階上,強烈的恐懼下周身無力,甚至連站立都做不到。
阿術抿了抿唇,目光沉靜:“你不能進去,要先換過衣裳——我出來再進去也要換衣裳。”
胡來醒過神來,高聲道:“沒錯!消毒,一定要做好消毒!否則傷口感染就遭了!”
他快步上前,將徐嘉式扶起:“別慌,還有辦法!失血那就輸血!你們不早告訴我,我可以製備橡膠做輸血管的,但現在肯定來不及了……鵝毛管!也許可以用上!阿術,快去準備!你師父教過你怎麽消毒的,對不對!”
即使是在師父那,阿術也沒聽過輸血這種治療方法,人身上的血流出來還能輸回去嗎?但在這種關頭什麽方法都得試一試,阿術重重點頭,大步跑開去找鵝毛。
胡來知道許多聞所未聞的事,或許他是上天派來助陛下渡過此劫的。
徐嘉式緊攥住他胳膊:“你知道怎麽輸血!有把握嗎?!”
胡來搖頭,說著徐嘉式聽不懂的話:“我以前是學化學的,選修過生物,醫學實在不懂……但裴良方會解剖,他一定清楚人體血管構造!只要找到合適的血源,不愁送不進陛下體內……無論如何,總比坐以待斃等死好!”
“用我的血!把我的血換給陛下!”
“不是誰的血都可以!”胡來很難跟這個時代的人講清楚科學,急得轉圈,“要血型匹配才行,否則發生凝血更是要命!可是怎麽測血型呢……”
胡來此時顧不上會不會暴露自己並非這個世界的人的秘密被當作妖邪。他聽說過小皇帝在吳州的事跡,也親眼見到江州變好,最重要的,敏敏在京城受到皇家妥善照顧,他不願天下百姓失去這麽一位明君,更想報答親戚的恩情。
他快速調動頭腦中所學知識:“不同血型的血液交融會發生凝結,可以通過凝結反應測試血型,但要測試首先要將血清分離……有了!”
胡來快速對徐嘉式說了方案,兩人快速便將全身消毒,進了產房。
伴隨著開門,哇的一聲嬰啼響亮透耳。
徐嘉式仿佛心門受到重擊。
在失去父親的同一天,他自己成為了父親。
屏風後,裴良方放下剛抱出的第一個孩子,血淋淋的一小團,但哭聲嘹亮手腳有力。
聽見開門的動靜,裴良方急聲道:“別過來!”同時小心翼翼抱出第二個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