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綏雖然醒了,但剖腹元氣大傷,短時間內都下不了床,不能到老王爺靈前祭拜,但他也沒閑著,將金箔紙折成元寶用於靈前焚化。
老王爺停靈七日後再下葬。
墓地是徐嘉式親自選的,依山傍水,是釣魚的好地方。
在下葬之前這段日子,徐嘉式接連幾天沒有合眼了。他白天除了處理政事便是在老王爺靈前跪拜,晚上他看著燕綏入睡再去照顧孩子。
初生的嬰兒一晚上要醒很多次,而徐嘉式總能在孩子哭喊的第一時間去檢查是否尿布該換了,或者孩子餓了——因為他壓根就沒睡。
三天過去,徐嘉式已經憔悴得瘦脫了相。
燕綏握住徐嘉式的手,心疼至極:“無論如何也不該怪你,是朕的錯,是朕優柔寡斷,當時便應該喚人擒住烏雲——”
聽見仇人名字,徐嘉式猛地抬頭,目光之狠厲讓燕綏也一驚,下意識後退,牽動下腹傷口,嘶聲疼得弓起身來。
“陛下!”徐嘉式急忙端來床頭湯藥——裴良方說是鎮痛的,且能促進傷口愈合——喂著燕綏喝藥,徐嘉式搖頭,聲音沙啞:“陛下,我恨我自己。我很後悔,後悔那天我沒有早些醒來。但也明白,後悔是無用的。那天父親本來想殺陛下,到底還是放棄了。仇恨是支撐他活下去的動力,放棄復仇他也就沒有了求生的意志。”
燕綏聞言傷感不已,他看著徐嘉式眼睛:“我們一定要查清真相。燕家虧欠徐家的,朕一定會加倍補償敏敏阿姐和阿菟。嘉式,對不起,真的對不起……都是因為我……”
“不,不要說對不起。”徐嘉式輕吻燕綏手背,“不關陛下的事。陛下是最好的兒子,也是最好的父親。陛下給了我一雙孩兒,給了父親一對孫子孫女,父親在天有靈也會保佑我們的。”
燕綏「嗯」了一聲,拉著徐嘉式手往床上帶:“歇歇吧。或許阿姐明天就能到了,朕明天和你一起去接她。”
“陛下的傷口……”
“不礙事的。”
徐嘉式側身躺在燕綏身旁,熟悉的清香足以消解疲憊,讓緊繃的思緒放松下來。
“陛下……”徐嘉式想了想還是決定將自己這兩天的憂愁不解告訴燕綏,“父親臨終前的遺願是和母親在江州合葬。我寫信將遷墳之事托付給衛央,但他給我回信說,祖墳裡母親的墓塚裡是空的。”
第73章 親姐
燕綏聞言愕然, 他沉默良久,年年祭拜的竟然是空墳,那麽王妃的屍骨到底去了哪裡?何人所為?和皇室有關嗎?
滿心疑惑與不安, 正要開口, 卻轉頭髮現徐嘉式已經睡著。
他太累了, 不僅是身體上的疲乏,更因為心中沉重的情緒——對父親的愧疚, 對孩兒們的責任。
徐嘉式在失去父親的同時做了父親,身份的快速轉變讓他心力交瘁,而他一直逼自己打起精神強撐,對內要克制情緒, 對外還要保持理智警覺。說出這段話他如釋重負, 才終於能舒緩緊繃的情緒毫無戒備地睡在燕綏身邊。
燕綏無聲歎息,怕驚醒了他, 指腹並不觸碰地描摹徐嘉式眉眼,他連睡著都是緊皺著眉頭的。燕綏將被子往上拉, 他環抱著徐嘉式,被子擁著他們二人,彼此依偎取暖。
徐嘉式沒睡多久, 睜開眼滿心都是空墳之事。
他不確定父親是否知道母親的墓塚中空無屍骨, 但父親臨終的遺言始終在他頭腦中盤旋,滿是遺憾,滿是不能宣之於口的不甘。
放眼天下, 能夠瞞天過海挪動徐家祖墳的隻可能是皇家。
燕家和徐家到底還有什麽恩怨?
往事像一團迷霧, 徐嘉式深陷其中, 找尋不到出路。吳王知道, 燕紀知道, 燕植也知道,但他們都在逃避,都想隱瞞。
因此遷墳之事,徐嘉式特意繞過吳王,拜托給了衛央。衛央辦事很有效率,很快就給了回信。
徐嘉式將三封信件放在燕綏面前,一封是衛央的,另外兩封分別是吳王和燕植的。他們都知道了老周王遇刺身亡之事,也都表示沉痛惋惜,勸徐嘉式節哀。除此之外,衛央親往徐家陵園並不算秘密,他們自然也就知道遷墳之事,兩人都不再裝糊塗,明說讓徐嘉式好生撫養孩子,不要再追究往事。雖然不能滿足老王爺的遺願,但人生總有遺憾,老王爺在天有靈也能體諒。
不難猜出,他們是知道王妃的屍骨到底在何處的。但這也是秘密,又是不可言說的秘密!
徐嘉式默然,心中情緒卻翻湧如潮,身為人子,連父母合葬這樣簡單的願望也不能實現,憑什麽認為父親會體諒?到底曾經發生過何事,讓父母死後團聚都做不到?
他一定要查清,哪怕所有人阻攔,即便是付出生命代價,也一定要讓真相大白!
燕綏突然握住徐嘉式手:“哪怕將整個陳國翻一遍,朕也會找到王妃的屍骨。”
徐嘉式愕然抬頭:“陛下……”
他原本以為連燕綏也會勸自己放棄,畢竟如今有了孩子,凡事該向前看。
但燕綏卻說:“生同衾,死同穴,夫妻本就該這樣。父母如此,朕和你百年以後也是如此。老王爺臨終前教了朕釣魚,他認可了朕,朕也該盡為人子的職責。”
徐嘉式反握住燕綏手,手卻顫抖不停:“可是……”
燕綏抬起交握的手撫觸他消瘦的臉頰,下頜的胡茬有些扎手:“朕知道,現在已有的線索都指向皇室,有可能真相揭露的那一天,就是朕代燕家向徐家賠罪之時。朕知道自己將要做的是什麽,即使要下罪己詔,朕也不怕的,朕只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