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悅呆若木雞,軒轅澈似乎從未對他如此發火。
他怔怔望著軒轅澈,不知所措。
而他的沉默在軒轅澈眼中卻成了心思被戳穿,無話可說的悲哀。
“本王……”軒轅澈做了個深呼吸,“真是看錯你了。”
帶著無法言說的淒涼,軒轅澈疾步離去,徒留千悅一人黯然神傷。
於軒轅澈而言,不論風畔還是泠崖,他們都是可靠的臂膀、得力的下屬,從來不需要他操心。但千悅是不同的,他愚拙、純善又可愛,他會在軒轅澈回來的時候用澄澈期盼的眼神迎接他,讓軒轅澈覺得自己是被記掛著的,這是除了千悅之外的任何人都無法帶給他的。
而且,最關鍵的一點——千悅已經被拔除了利爪,他是被軒轅澈完全掌控在手心的。在他面前,高深莫測的肅王可以卸下一切偽裝,因為即便他探知了自己的內心也不會對自己造成任何威脅,於他而言,軒轅澈的雷霆雨露皆是恩澤,他沒有選擇的權利,只能默默承受。
軒轅澈可以在一定限度內對他好,可當這點恩澤變成了他自作聰明添亂的底氣,那麽軒轅澈會毫不猶豫地收回來,即便如此會自損八百。
軒轅澈只顧著自己難受,卻未曾想到千悅再卑微也是人、是活物、是生靈,他也會有自己的喜怒哀樂。他的身心都被軒轅澈掌控著,軒轅澈捧著他的時候他會感動會開心,軒轅澈把他摔下去的時候他不喊疼,但這並不意味著他不會疼。
……
來去如風,大抵說的就是軒轅澈這樣了。
他走了,仿佛離千悅遠些就能少難受一點。
行天莫如龍,行地莫如馬。烏雲踏雪是良駒,單論體能倒是不輸它的主人,也不管已經多久未曾歇息,反正軒轅澈騎,它就撒蹄子跑。
馬鞭起了又落,馬兒四踢飛踏,明明離千悅越來越遠,軒轅澈卻感覺不到半分輕松,反倒是心越來越往下沉。
小院又恢復到了之前的平和,但正房那裡用死寂來形容或許更合適。
千悅靜靜坐著,像尊木雕似的。
他的呼吸幾乎微不可聞,房中僅有的響動是胃部因饑餓而劇烈收縮的咕嚕聲。
軒轅澈雖然對他氣惱,但也沒想過要苛待他,一日三餐都有人送來,他卻一口也沒動過。
這回,他是真的要鬧絕食了。
送飯的丫鬟已經換了一個,膽子小也不想惹事,他不吃便由得他去,每餐送來之後過半個時辰再原原本本地取走,然後上報給管事的泠崖便罷。
“豈有此理!”泠崖的面相很有親和力,但此刻他卻眸光狠厲,扣在算盤上的五指關節泛白,手背上青筋暴起。
原本有主上護著便也罷了,如今竟鬧騰不休,真當是拿他沒辦法了嗎!
“來人,把那個不知死活的東西扔到暗牢裡去!”
第47章 心死身傷
打開假山的機關,一條暗道豁然出現在眼前,兩名家丁一左一右架著他的肩膀把他拖進去。
暗牢當真是名副其實的不見天日,許是閑置太久,江南值此時節又多雨潮濕,裡頭一股子霉味熏得人頭昏腦漲。
泠崖跟在後面,嫌棄地拿手帕捂住了口鼻,掌中似乎還攥著什麽。
正常人對此處的簡陋都覺得難耐,更不要說虛弱的千悅,但他現在根本無力掙扎,只能艱難吞吐著渾濁的空氣。
這裡的暗牢不似邊境軍營的地牢那般數十座牢房縱橫排列,而是只有小小一間,一眼就能望到底。正中央豎著一個十字形木架,三面牆壁上懸掛著琳琅滿目的刑具,氣氛可怖且壓抑。
在西黎的時候他也不是沒進過這種地方,很奇怪的是,彼時他不怕,此刻他卻心生恐懼。
從前不怕是因為清楚知道自己沒有退路,無處求援,但是就在不久前有人把他捧在手心上,告訴他會護著他。
他想要呼喚軒轅澈的名字,卻莫名一陣心痛,所有人都對軒轅澈馬首是瞻,雖然泠崖什麽也沒上說,但他被帶到這裡來很可能是軒轅澈的命令。
他低垂著頭,依稀能感覺到泠崖在徘徊踱步。
軒轅澈不止一次嚇唬過他,但嚇唬之後事情便過去了,甚至可能還會反過來安慰他。但泠崖——千悅初時覺得他親和,後來大概是軒轅澈同他講了自己的身份,相處時不需一字一句便能感覺到他對自己冷淡許多,而現在是昭然若揭的厭惡。
其實也不止是泠崖,軒轅澈走了之後婢女也對他避而遠之。
在舉目無親的異國,沒有了肅親王的庇護,身為奴隸的他於草芥無異。
對於這個認知,心酸之余更多的是心痛。
泠崖來回踱了兩趟,對著老虎凳露出了滿意的神色,而後緩緩走到千悅身前,捋著手裡的幾支藤條對千悅道:“太子殿下從前應當沒有來過牢房吧,不過呢,成王敗寇,落到今日這般地步就該安安分分地做奴隸,否則——”
“是他的意思嗎?”千悅聲音顫抖,好似下一秒就會背過氣去。
若是放在以往,這種地方他撐上十天半個月都不成問題,可眼下他已經整整三日水米未進,雖然昏睡狀態消耗得少,但又不是鐵打的身子骨,再者……他已經是個廢人了,他知道的,自己撐不了太久。
甚至……會死在這裡。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泠崖的眼眸越發狠厲,在仇恨的深淵裡,他比軒轅澈陷得更深,“倘若不是先前主上看重你,我早將你千刀萬剮了!憑什麽數萬忠烈葬北邙,你、你們安氏這些始作俑者卻活得好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