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為軒轅澈親信,泠崖的來路卻和風畔不同。風畔是被撿來的棄嬰,因為天資上乘且忠誠可靠這才被派到軒轅澈身邊隨侍左右,也算是半生順遂;但泠崖——他是昔年北邙大戰之後的遺孤,因著仇恨同軒轅澈走到了一條路上。
他恨西黎,卻也忠於自己的主上。軒轅澈寵愛千悅,所以當時知曉了千悅的身份他也沒有生出任何要傷害亦或苛待千悅的心思,可現在呢?這個恃寵而驕的家夥除了添亂什麽都不會。
於他而言,忠誠的重要性更甚於仇恨,他可以為了忠誠暫時放下仇恨,但當二者可以同時進行的時候他便不會再按捺。是時候給千悅一點教訓了,這也是為了主上好,還可以報仇泄憤,那就再好不過。
泠崖朝老虎凳努了努嘴,兩名家丁立即會意,麻利地扒掉千悅的上衣將他綁了上去。一人千悅的雙手被反綁在木柱後面,這使得他不得不上身挺直前傾,而另一人去了他的鞋襪,將他的雙腿以並攏伸直的狀態放上長凳,再以粗重鎖鏈把他的大腿固定在了長凳上。
他或許是出現在這間牢房裡最乖順的人了,沒有任何反抗,任人魚肉。
泠崖沒有對他的問題給出肯定答案,但他現在身處此地或許就已經是最有力的回答了。
軒轅澈不要他了,那個口口聲聲說要護著他的人不要他了。
千悅面如死灰,心痛如刀絞。明明答應了哪天不要他了就一劍殺了他的,為什麽現在要這樣對待他……
難道肅王殿下就可以這麽言而無信,出爾反爾嗎?
是的,那個人可以。
他絕望了。
他也想活著,可是給了他希望的人恰恰是那個把他推向絕路的人,或許死對他來說才是最好的解脫吧。
“加磚。”泠崖冰冷無情地下著命令。
兩人分工合作,配合地極好,一人抬起他的腳踝,另一人適時地將一塊青磚墊進去。
千悅渾身被桎梏,本難受得緊,此一塊磚無異於雪上加霜,但這也不過是開始。
他很疼,很難受,卻沒有哭,木然的臉上甚至有沒有表現出一絲痛苦。
“再加。”
“再加。”
腳下的青磚被加到了第三塊,他還是不聲不響,但冷汗已然布滿額頭,渾身抖若篩沙,腦中一片混沌,幾近暈厥。
泠崖不是第一次動用這種刑罰,他知道現在已經差不多是千悅的極限了,如果再加第四塊,千悅的雙腿可能會當場折斷,終身殘疾。
“不必再加了,”泠崖將手中藤條交給其中一人,環保雙臂立在一側興趣缺缺道:“取些水來潑醒。”
江南山水相依,不管是自然造化還是人工布景。假山旁邊就有個水池,雖然小得養幾條錦鯉都顯得寒磣,但從中取些水來潑醒千悅倒是綽綽有余。
許是此中氣氛太過壓抑,沒拿藤條的那個家丁連忙撒丫子出去,仿佛多待一刻就會窒息似的。
兩個活的,一個半死不活的,三人中無一人言語,使得本就逼仄的暗牢更顯死氣沉沉。
“主子,奴才把火盆點上吧。”
暗牢裡只有從假山最頂端投下來的一點微光,臨近冬季又著實凍人,任誰待著都不好受。
於是,泠崖微微頷首,算是應允了。
火盆燃起,與此同時取水的人回來了,直接一瓢潑在了千悅臉上。
千悅甩了甩頭,將冷水甩開些,寒冷的感知同其他意識一起回籠。他的動作讓本就松垮的發髻愈發搖搖欲散,一支銀簪從中滑落……
第48章 銀簪毀,肅王歸
泠崖的注意力頓時被吸引過去,便彎腰過去拾起來細觀,不過是個很普通的物件,看這粗劣做工應當是小作坊的產物,至多兩貫錢便能買到了。
“還給我!”千悅盯著泠崖手中的銀簪目眥欲裂,他擰了擰雙肩隻恨不能掙脫開束縛,不然縱使軒轅澈橫劍在前他也必定撲上去奪回來。
自千悅進入這小院以來,泠崖鮮少見他對旁人假以顏色,如此情緒激動更是頭一回。
在老虎凳上刑至三磚卻還一聲不吭,足以見其隱忍,但手中的銀簪竟讓他這般緊張,想來對他而言必然是極為重要的。
泠崖勾起一邊嘴角冷笑,倒是來了興趣。拈著銀簪在掌中把玩,眼神不時瞥向千悅,瞧著那人眼巴巴的模樣他便越發想毀了它。
大抵是此中潮濕,燃燒的火盆嗶啵作響。
刑訊室中常備的便是烙鐵,但若是想要烙鐵用起來效果好那溫度便不能低,因此這個火盆裡比尋常照明取暖的火盆多了點東西——正在逐漸燒紅的烙鐵和助燃用的猛火油。
千悅到底是軒轅澈的人,泠崖自然沒那膽子在他身上留下明顯傷痕,尤其還是燙傷這種會留一輩子的痕跡。
但銀的熔點低,銀簪若是燒久了便會化成銀水,而且就算主上回來要追問那就說是千悅自己丟了唄,同他一點關系也沒有。
“還給你~可以呀~”泠崖笑裡藏刀,狀似漫不經心地走到火盆旁邊,指尖一動,銀簪便掉了進去,正中焰心,“等它熔化了就還給你呀。”
“不…不要……你若是恨我,把我千刀萬剮好了!不要毀了它……求你……”
那是他唯一的念想了。
不久前軒轅澈同他講凌遲的時候他都怕得要死,現在卻願意用如此殘酷刑罰去保護一支不值錢的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