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此刻,他倒是有點懷念軒轅澈了。
在樓船上的時候軒轅澈曾鞭責於他,但那時用的是質地柔軟的馬鞭,拋開令他心悸的水浪聲便是純粹的痛,而且罰完了這事便過去了,他發燒的時候軒轅澈還會衣不解帶地照顧他。
可泠崖用的是秦樓楚館中調教雛兒的手段,藤條打在身上不會留下太過明顯的傷痕,但其帶來的痛苦卻如萬蟻噬心一般令人難以承受。
“主人……救救我吧……”淚從眼角滑落,滴在石磚上,暈開一點濃鬱。
他真的好疼,好希望有人能讓他解脫,不管是以生或死的方式,只要能解脫就好。
門砰然而開。
軒轅澈的身影闖入視野,千悅卻只是自嘲一笑,他竟然已經開始出現幻覺了,高高在上的肅王殿下此時怎麽會出現在這裡呢?
而且連面具也不戴,平白讓人看那張臉的笑話嗎?
呵,假的,都是假的,他索性緊緊閉上眼眸。
“小月兒!”
明明對他死心了,但親耳聽到他的聲音還是不由得心安。身心俱疲間,千悅的意識再次陷入混沌。
軒轅澈見狀隻覺得心跳漏了一拍,他慌忙跪坐於千悅身旁,一手將面色蒼白的人兒攬入自己懷中,另一手握住千悅的手腕開始切脈。
幸好,脈象雖弱卻節律有製,應當是長久饑餓所致,無甚大礙,但心傷疲累之象又從何而來?是被他……傷心了嗎?
“別怕,我回來了。”軒轅澈憐惜地側過臉在他額頭蹭了蹭,濕漉漉的,布滿了黏膩冷汗,觸感著實不好,但軒轅澈卻只有心疼,而無半分嫌棄。
不知從何時起,千悅的一顰一笑植入了他心裡,他想看著小東西活蹦亂跳、發自內心對他笑的樣子,而不是眼下昏迷不醒攤在他懷裡的模樣。
他將千悅打橫抱起,但他剛站起身懷中人便胡亂揮舞雙手去捶打他攬在他膝下的手臂。
“小月兒,怎麽了?”懷中人自然沒有給出任何答覆,軒轅澈垂眸,只見千悅的臉皺成一團,似乎非常痛苦。
可軒轅澈也不知道自己哪裡弄疼了他,隻好試著將手臂移到了他膝蓋偏上,大腿根不到的位置,如此懷中人才消停。
眸光移到千悅的膝蓋上,因有衣擺遮擋,軒轅澈也看不出什麽,但方才千悅那般反應必然是有問題的。
軒轅澈抱著他踏出房門,恭候在此的泠崖連忙讓開了道。
“你對本王的人倒真是盡心盡力呀。”軒轅澈毫不客氣地賞了他一記眼刀子。泠崖做事向來盡心盡力,軒轅澈連句重話都不曾對他說過,如此當面諷刺倒是開天辟地頭一遭。
涼意爬滿脊背,泠崖卻故作鎮定,撲通跪下,甚是自責道:“主上恕罪!屬下無能,沒有照顧好公子,請主上責罰!”
“主上,這也怪不得泠崖主子呀!他自己絕食尋死誰也攔不住嘛……”不明真相的婢女也跪下替泠崖叫屈,正巧是軒轅澈走後給千悅送飯的那個。
“哼。”回答這主仆二人的不過是冷冷鼻音和軒轅澈轉身就走的背影。
雖然二人的話有理,但軒轅澈素來油鹽不進,尤其不喜歡屬下在自己面前耍小聰明,故而這雙簧似的一唱一和徒惹得他心中更加不喜。
將千悅放在正房的床榻上之後,軒轅澈拉過錦被給他蓋上,而後又坐在床邊扶起他的上半身讓他倚靠在自己身前,努力用自己的體溫去溫暖他。
雖然還未入冬,但寒氣侵體也不是鬧著玩的,尤其千悅自從被他廢了內力之後身子便弱得很,照顧不當怕是會落下病根,這可不是軒轅澈願意看到的。
“你,站住!”余光不經意瞟見門邊探頭探腦的小丫頭,許是他生的太過冷峻,小丫頭一見他抬眸往自己看過來便要退走,他立時出聲喝住。
小丫頭屈身行了個萬福禮,怯怯道:“主子,您有何吩咐?”
軒轅澈想了想一一吩咐道:“打盆熱水來,再讓廚房煮些粥和薑湯,還有什麽暖爐湯婆子府中若是有也一並取來吧。”
他自己並不畏寒,肅王府中向來不用暖爐湯婆子之類的物件,也不知道這江南小院裡頭有沒有。
小丫頭正是之前勸慰千悅吃飯的那個,雖然年紀不大,但是心善,得了吩咐便忙不迭地去辦了。
原本是將千悅雙手捧在掌心的,待他的手有了七分熱度軒轅澈便動作輕柔地把自己的右掌撤了出來,他急切地想知道千悅的膝蓋怎麽了。
緩緩掀開錦被一角,千悅的雙腿微微曲著,側朝向他,鞋履已經被他脫下,解開長袍便是褻褲和羅襪。
他輕輕褪下千悅的羅襪,原本雪白的羅襪不僅沾了塵土,貼近腳後跟處竟還有暗紅血跡……
第49章 君欲聽,我不言
千悅的褲腿被卷至大腿處,軒轅澈直視著他的膝蓋七分驚詫三分心疼。
這個地方在河灘上被他罰跪傷了之後用了上好的金瘡藥,前些時日剛剛褪下硬痂,原本已經好得差不多了,但此刻,本該粉嫩得可愛的新肉卻泛著不可思議的紅腫。
在紅腫的周圍,青黃灰黑交織在一起,明顯是外力造成的血脈瘀滯。淤青蔓延在髕骨上下前後,而不僅僅是髕骨突出位置,所以這絕不可能是摔倒磕碰造成的。
軒轅澈不由得攥緊拳頭,他手背上盤虯的青筋暴起,若是沒有那一層薄薄的表皮阻滯血液便會連同怒火噴薄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