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悅一頭霧水,全然不知眼前人為何而怒。
“你不識好歹!”軒轅澈甩下這五個字,轉身就走,寬袍大袖帶起一陣風。
衣擺突然被拽住,又是那股子死不松手的倔強勁兒。
“主人……”千悅抓著他的衣擺,聲音微弱。
軒轅澈回身就想一腳將他踹開,但目光觸及那張臉蒼白如紙的臉,抬起的腿又放下。
千悅的容貌甚是柔美,與軒轅澈平日裡所接觸的軍中糙漢相比甚至可以說是男生女相。加之他如今武功全廢,又手無寸鐵,每每苛待於他時,軒轅澈總有種恃強凌弱的錯覺。
千悅松開他的衣擺,轉而將手搭在他的鞋履上,另一手撐在地上努力坐起,對著軒轅澈輕聲道:“你給的藥我都吃了,別生氣好不好?”
“都吃了?!”軒轅澈頓時目瞪口呆。他蹲下身拾起小瓷瓶瓶口朝下晃了晃,確實是一乾二淨。
那可是上好的金瘡藥啊!
軒轅澈無語扶額,三個深呼吸之後他猛然揚起手,戳著千悅的腦門聲色俱厲:“本王真想剖開你的頭顱看看裡面到底裝了些什麽!”
千悅滿臉錯愕,渾然不知自己錯在何處。
很多年前,他通過重重篩選成為正式的在編暗衛那天,也是類似的小瓷瓶,所有新入營的暗衛一人一個,瓶中是西黎皇室的秘製毒藥——箍心。此毒是為確保皇室暗衛忠心所用,因為無解,只能每月服藥避免毒發。
今日又得一瓷瓶,他便以為軒轅澈是想以防萬一這才讓他服毒,那麽,他都吃了,又有什麽不對呢?
只見軒轅澈奪過他的手腕,三指覆上寸關尺便開始切脈。千悅靜默不語,只是看著他凝神的雙眼心中微驚,原以為他只是劍術超群,沒想到他竟還會切脈問診。
倘若自己當年也精通醫術,那……一切會否不一樣呢?
可惜,沒有如果,十余年過眼雲煙,隻余下結果。
甜澀與否,隻待局中人自行品味。
第12章 送藥
風畔端著晚膳進來的時候正好看見如此一幕:淒慘的奴隸側躺在地上,而自己尊貴的主上正半蹲在他身邊給他把脈。
兩人皆是垂眸不語,時間仿佛靜止於此刻。
把脈時要專注於脈息,這是軒轅澈學醫伊始便聆聽到的教誨,而後便一絲不苟地遵照著做了許多年。
作為貼身伺候軒轅澈多年的親衛,風畔清楚地知道此時此刻即便眼前所見於理不合他也不該出言製止,故而,他只是放輕腳步,將碗碟置於幾案上便退到門邊,等待軒轅澈傳喚。
半盞茶後,軒轅澈放開了千悅,千悅微微抬眸往上瞥了一眼,軒轅澈似是在思索,專注又平靜。
千悅暗暗心慌,他體內有箍心之毒,也不知這陽寧肅王醫術幾何,能否診得出來。若是診不出便罷了,若是診出來那……不會的,不會的,臨行前他服下了首領給的三顆解藥,能保他三月性命無虞,此時並無毒發之症,加之他一個陽寧人怎麽可能見識過西黎皇室的秘藥呢?
如此安慰自己,千悅心緒稍霽。
果然,軒轅澈像是渾然未覺他體內不妥,只是吩咐風畔進來把千悅扶到軟榻上去,而後便自顧自便要往裡間去,那裡頭還未被收拾過,筆墨紙硯亂七八糟地散了一地,下腳都難,他愣了一下又對風畔到:“把裡面收拾一下。”
風畔立時應下。
待軒轅澈走後便要去扶千悅,但行禮的片刻間千悅竟是已經自己撐著雙臂上去了。
他雖然膝蓋不方便,但雙臂還是有力的,只要是自己能做到的事他都不想假手於人。
風畔見狀愣了一下,面露窘態。雖然他沒幫上自己,但千悅還是道了聲謝,風畔微微頷首便去收拾軒轅澈留下的爛攤子了。
如此,千悅算是看出來了,這主仆二人並非全然憎惡於他,至少風畔對他的態度不那麽惡劣。
飯菜的香味幽幽散開,惹得空空如也的肚子愈發難耐。案幾就在幾步開外,其上有凹槽,碗底剛好嵌入其中,如此,即便有些風浪也不會傾倒翻轉灑了膳食。
千悅咽了咽唾液,乾脆躺下側過身子,把臉埋進了自己的臂彎裡,仿佛如此便可逃離饑餓糾纏。
除去身體的煎熬,更令他失落的是軒轅澈本人。
從前在西黎王宮,每每因為安玉泉受盡寵愛但自己只能艱難存世而心生豔羨的時候,他至少還能安慰自己一下安玉泉貴為太子卻連自保的能力也沒有,全靠他們這些暗衛日夜守衛。
可是軒轅澈……原來這世上並非所有生於高爵顯貴之家的人都會像安玉泉那般不知進取,原來,還有一類如軒轅澈那樣的人,出身高於他,劍術高於他,通醫理,識文字,受萬人擁躉。
而他,只能在一個不起眼的角落裡,抱著受傷的自己,羨慕著,嫉妒著,卻又無可奈何。
他暗自神傷時身後腳步聲響起,聽著不似軒轅澈那般穩健有力,還有點兒脂粉香味隨聲而來,大概是個侍女。
“公子,王爺吩咐奴婢來送藥。”這艘船上的婢女侍從都是不知道他身份的,故而只是不卑不亢的稱呼他為公子。
千悅平複心緒起身,侍女便將小瓷瓶雙手呈上,跟軒轅澈之前給的那個一模一樣。他猶疑著接過,打開塞子湊到鼻下正要細嗅,門口忽現一道頎長身影,對他冷冷威脅道:“再敢吃下去本王就打斷你的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