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悅吃完了兩個荷花酥只是半飽,但他舍不得吃更多了,又覺困頓,抱著小袋子便心滿意足地睡下了。
翌日清晨,晨霧散盡。
千悅悠悠轉醒來,篝火滅了,露宿的營地也已經只剩寥寥幾人正在整理行裝,而且不見軒轅澈的身影。
惺忪睡眼頓時溢滿驚惶無措,他慌忙爬起來,失聲喊道:“軒轅澈!”
這下,身前那正在整理行裝的幾人頓時停下手中動作,詫異地往他所在的方向看過來,但目光又似乎不是在看他,而是越過他往他身後去了。
最怕空氣突然安靜。
千悅察覺異樣,隻覺脊背發涼,呆呆轉身,身後站著的可不正是方才他所呼喊之人?
軒轅澈一雙眼睛冷冰冰的,兩分茫然三分探究,剩下五分都是看傻子的漠然。
很久沒有人對他直呼其名了。
“那個……我……”千悅羞惱地低下頭,絞著手指,支支吾吾半天沒說憋一句完整的話。
“有病。”軒轅澈白了他一眼,又去處理手頭上未了之事。
頓了頓,他突然覺得很奇怪。他剛剛可是被一個奴才當著自己下屬的面叫大名誒,他怎麽不生氣呢?
他不該是這樣的。
於是,他回身,對還傻站著的千悅惡狠狠威脅道:“不準叫本王的名字,如有再犯,自有拔舌之刑等著你。”
千悅順從地點點頭,認錯道:“對不起,我以為你走了……”
他這般乖順得模樣讓軒轅澈心中疑竇叢生。
莫非想等他放松警惕再逃跑?可方才那般緊張的模樣又委實不似作假。軒轅澈隻覺得這西黎太子實在讓人看不透。
他覺得有必要再試探千悅一次。
他想要的,不僅僅是千悅身心受辱,而且要他心悅誠服地跪倒在他腳下。
而千悅心中所想卻恰恰與軒轅澈相反。
他已經放棄逃跑了,軒轅澈廢掉他武功的那一刻就注定了他不能再回到西黎,因為回去就是死路一條,而他還不想死——曾經有一人在臨終前叮囑他要好好活著,他答應了。
既然答應了,就要努力做到。
他啊,性子溫軟,頭腦不甚精明,但內心卻非常敏感。軒轅澈的脾氣不好,或者說只是對他脾氣不好,又手段凌厲,但這樣的人身上卻有著一股西黎皇室都不曾有的凜然之氣。
昨晚那一袋子荷花酥,於軒轅澈而言無足輕重,於千悅而言卻無異於是未知前路上出現的一點曙光。
他想要試著,在軒轅澈的身邊好好地活下去,哪怕是以奴才的身份。
啟明星淡退,萬丈朝霞化作萬裡晴空。
軒轅澈一行人收拾妥當,紛紛翻身上馬。千悅左顧右盼,已經沒有多余的馬給他,頓時苦了臉。
看著他像熱鍋上的螞蟻乾著急,軒轅澈自知陰謀得逞,面具下的嘴角微微揚起,噙著若有若無的笑意。
“駕。”他手握韁繩,輕夾馬腹,踏雪便邁開四踢輕快地往前慢跑,三名暗衛立時驅馬跟上。
千悅連忙奔跑著去追軒轅澈,索性踏雪只是在慢跑,跑了一段軒轅澈並未再次驅策它便慢了下來。
他追上踏雪的第一反應便是去抓它的馬尾巴,他不通馬術,見軒轅澈要丟下他便隻想著讓馬停下來不要再走。
軒轅澈微微側臉看他,不看不知道,一看差點嚇一跳,那個蠢貨他居然在抓馬尾!
拽馬尾或是拍馬臀都是馭馬者大忌,因為馬看不到自己身後,遭遇這兩種情況下意識地便會趵蹶子。被馴化的馬性格相對溫順,但它們的馬蹄並不會因為人類的馴化而軟弱半分,相反的,釘了馬蹄鐵的馬蹄會更強硬有力。
馬蹄一擊,輕則重傷,重則斃命。
軒轅澈趕緊將馬韁往一邊拽,踏雪原地轉了小半圈,飛起的蹄子擦過千悅的衣擺又落下。
千悅顯然被嚇到了,一時愣在原地,茫然無措。
殊不知,斜上方有一道銳利目光正注視著他,探究意味十足。
思量片刻,軒轅澈向他伸出手,正好是他的左臂可以夠到的位置。果然,千悅急忙伸左手搭上,軒轅澈緊緊握住他的手將他拉上馬來。
奇怪,他的左手柔軟無繭。
“你會騎馬嗎?”軒轅澈的語氣無波無瀾,卻又像是暴風雨來臨前的平靜。
“不……”否認的話正要脫口而出,千悅話鋒一轉,“我會!”
“那不如——你來馭馬。”軒轅澈攤開他左手的光潔掌心,將粗糲韁繩塞到了他手中,絲毫不容他決絕。
軒轅澈的鼻息噴灑在他頸後,滾燙熾熱卻又讓他覺得冰冷刺骨,他此時可謂是騎虎難下。
常言道,箭在弦上不得不發,同樣的,韁繩在手也容不得他繼續猶疑。
他咬咬牙,心一橫,緊緊握住韁繩,學著軒轅澈方才的模樣大聲道:“駕!”
踏雪沒動,非但沒動,還很不給面子地打了個響鼻。
這是軒轅澈意料之中的,他奪過韁繩,嘲諷道:“廢物,踏雪都嫌棄你。”
“它是你的坐騎,自然不聽我的。”千悅怕被他看出破綻,努力爭辯,語畢又心虛地縮了縮肩膀,低下頭去。
他怎麽又跟軒轅澈唱反調了呢?那個男人會不會生氣?會不會把他丟下去?
千悅惴惴不安地等軒轅澈斥責,然而坐在他身後的男人只是微微頷首晲了一眼他交握的雙手,他的指甲修剪地乾淨光潔,雙手十指緊緊相扣,指關節已然泛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