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悅不自覺抿住唇,便聽軒轅澈做了個深呼吸道:“你最好別告訴本王這是在暗示本王有人在西黎掛念著你,本王應當早些放你回去。”
其實內心敏感的不止是千悅,對於自己在意的人事物,軒轅澈亦然。
倘若眼前人當真是天恩太子安玉泉,那麽就算西黎皇帝要棄了他,那個女人……她也一定不會放棄他的。
再者,千悅的真實身份到現在為止依舊不明朗,西黎是他的故國,即便他不是安玉泉,也未嘗不會有人記掛他。
他真的會心甘情願留在自己身邊嗎?
軒轅澈對此深感質疑。
而意識到軒轅澈這是在乎他,千悅心頭暖流滑過,他自嘲一笑道:“那裡沒有人在意我,就算他們想讓我回去,我也不會走的。”
想來也是造化弄人,前往赤玄刺殺的任務沒完成,反倒是陰差陽錯地得了個主人,最值得慶幸的是這人待他很好。
假如皇后能讓他回到西黎繼續活著,他也一定會選擇繼續留下,哪怕死期將近。因為這裡有人在乎他的喜怒哀樂,會在他受傷的時候心疼地為他上藥,會對已經無能自保的他說護著他……這些,遠比苟延殘喘地活著重要得多。
軒轅澈的臉色緩和幾分,但還是不怎麽好看。千悅拉住他的手真摯道:“主人,你相信我好不好?”
“哼,暫且信你。”
軒轅澈的聲音聽起來凶巴巴的,但千悅反倒安心許多,與“會咬人的狗不叫”同理,會凶人的軒轅澈不發飆,這一點他到現在算是摸清楚了。
擺著張臭臉,軒轅澈把兔子帶走了,寬敞的房間裡頭隻余下千悅一人。
對著半開的窗欞,千悅發起了呆。
深秋已至,初冬將臨,園中百花凋零,萬物蕭索,這仿佛是他生命的寫照。
……
從前,風畔是個合格的下屬,現在風畔是個優秀的替身。當敬愛的主子窩在隆瑞商行小院裡頭喂食寵物的時候,風畔卻不得不戴上面具假扮“肅親王”。
按照軒轅澈的指令,一則,將預備倉糧量給賑濟,加以撫綏,毋令失所;二來,遣官塞河,蠲被災租稅;三者,在本次災情中賑濟不力者一律革職查辦,輕者坐免,重者斬首棄市。
不過,單純賑濟是治標不治本的。所以,軒轅澈想了個法子——以工代賑。
洪災泛濫時濱州境內大小堤壩數十座被衝擊毀壞,現在境內百廢待興,大量人口失去了賴以生存的活計,由朝廷撥款修堤築壩,一則可防春汛,二則可以提供生計,可謂是兩全其美。
此舉隻限於有勞動能力的成年男子,其余鰥寡孤獨老弱婦孺皆由官府賑濟,如果賑災銀兩不足就由軒轅澈自掏腰包墊上。
此上所述條條皆有理,做起來確實不容易,尤其風畔從未做過如此大的人員調度,尤其修築堤壩需要圖紙,不甚容易,他一時間實在手忙腳亂。
幸而,有高人聞肅王愛民之心出山相助。
此人名喚偃月,號非龍,一身青衣出塵絕世,不吐一字眉眼間便已然才氣四溢。
此時此刻,偃月淡然立於大堂中央,旁側好些個年紀從而立到知天命不等的師傅正圍著張矮幾而立,目光片刻不離幾上的圖紙,不時輕聲語上幾句。
好一會兒,其中年長者上前幾步對風畔拱手道:“王爺,此方案可行,如若功成,不僅能分洪減災,而且還可以引水灌田、變害為利。非龍先生真能奇人哉!”
偃月自信淡然,對那人還禮,謙虛道:“老先生過獎了。”
風畔學著軒轅澈以往的模樣,淡淡點頭,吩咐道:“那便立即照飛龍先生的意思做吧。”
“是,小人告退。”幾人異口同聲告退。
風畔本想到內室去歇會兒,沒想到偃月卻沒走,這人剛剛幫了自己大忙,風畔雖然疲憊異常卻不好,也不好直接趕他走,便耐著性子問道:“先生可還有什麽事?”
偃月挑眉淺笑道:“偃月仰慕肅王殿下已久,此次出山便是想為殿下效力,還請您轉告殿下。”
轉告?這便是識破自己了。
風畔心中頓時警鈴大作,此人確實有才,但高深莫測得過分就會讓人感到危險。
打起十二分的精神,風畔眸色凝重道:“敢問先生何以見得我不是真正的肅王殿下呢?”
無論廟堂江湖都從未聽過非龍先生的名號,而且他自幼伴讀軒轅澈身畔,對軒轅澈的動作習慣早已爛熟於心,自從帶上面具來到淮揚他處處盡心模仿,少說也有七八分相像了,那麽此人是如何初見即將他識破的呢?
偃月還是一派淡然,他隻吐出一字:“劍。”
風畔立時了然,他與軒轅澈的佩劍都是傳世名劍,軒轅澈的是王者龍淵,而他的是君子墨竹。
“先生遠在深山,卻如此見多識廣,當真難得,您的心意我一定會如實轉告殿下。”
雖是傳世名劍,但也不過是名聲在外,尤其近二十年間這兩把劍一直存放在龍首山,真正見過的人少之又少,見過了還能認出來的那就更少了。
偃月要是當真隱居多年,如何識得龍淵和墨竹呢?
風畔心中疑惑重重,但畢竟是初見,誰先著急就輸了,他沒有再追問下去,偃月也很識相地留下自己暫住的客棧名號便告辭。
“非龍…偃月…你,是敵是友呢?”風畔望著他離去的背影暗自呢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