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山那株細細小小的菌柄,當真比任何珍奇藥材,稀世寧神香料管用得多,他們主子的心藥,竟是這麽一株小小的靈芝啊。
“太師,溫成幾人在廳外候著,想見您。”
蕭猊輕飲一口雪山銀針,眉心幾分疏懶倦色。
“讓他們等著。”
幾個心腹等待期間,蕭猊撇下案頭上的公務文書,迤迤然走向後山。
今日無雪,微晴,風比較大。
靈芝園包圍起來的那處,雖有敞篷遮風,小靈芝仍輕輕地搖晃,非得蕭猊用掌心護在它周身擋護,才停止晃動細小菌柄。
蕭猊看著沒什麽變化的菌柄,極低的歎了聲。
他其實不知如何才能將靈芝養好,能做的,該做的,都盡量滿足了,小靈芝卻無任何變化。
它總靜止不動,哪怕漏進極小極輕的風,都能吹得它搖搖欲墜。
蕭猊擔心它的菌柄會榻在土裡,隨四周的腐樹那般枯萎腐化。
蕭猊說道:“靈稚,你還記不記得洞府裡的什物,我都帶回燕都了,在太師府內置出一間閣樓,放了許多東西。”
他沒提喜服,沒提編了許多個靈芝藏在櫃子,怕惹得它難過與不快。
蕭猊在後山和小靈芝坐了會兒,回到書閣,幾名心腹等候半日,早急得不行,忙將這些日子朝堂內的形勢變化仔細匯報。
邊城寡頭一事,蕭猊當日給小皇帝推了個名叫孟玉的人過去。
孟玉官銜不高,但背靠武將一派,文武兼具,品行正直,腦子轉得不錯。
且孟玉出身寒門,自幼經歷過喪門之痛,災疫之苦,對土豪劣紳疾之若仇,可莽可退,對付地方一霸的無賴臉皮,有仇恨激他行事不用做太多顧慮。
武將一派去年起就在觀望,蕭猊回到燕都後處理了幾個老狐狸,他們對蕭猊有了靠攏之意。
邊城賦稅拖繳兩年,欠下朝廷重金,很多人都想跟小皇帝拿權處理這事。
事情若解決好,那可立下大功勞,獎賞事小,升官鞏固地位是真。
這肥差雖不好做,但爭得人多。蕭猊這次順水退舟,讓他們承自己的一個情,做了個表示。
孟玉有蕭猊推舉,惹朝中多人眼紅嫉妒。明面上不敢指明蕭猊結黨營私,私下有意無意的傳出去一些小道言語,好讓對抗蕭猊的勢力趁此結成一股繩。
小皇帝對反對蕭猊的暗話視而不見,太師權重,可幫他把江山保得好好的呀,得過且過的皇帝才不想給自己找不痛快呢。
蕭猊以病為由不去上朝,同樣招來不少風言風語。
看不慣蕭猊的,有人借拜訪名義登門太師府,想看看蕭猊究竟真病還是裝病。
他們自然不知道蕭猊在梅園此地日日看靈芝,到太師府上見不到人,或者蹲幾日蹲了個空,對蕭猊更是恨得牙癢,卻不敢公然挑釁。
年旦將至,每年來自四方各國的使臣都會到燕都進貢參拜皇帝,蕭猊權勢擺在那,不出面是不可能的,滿朝都推舉蕭猊與皇帝出面。
心腹道:“這幫老狗想借各國進朝參拜的時機暗中拱火讓太師壓小皇帝一頭,若太師遂他們的願,莫不是對外落個欺君反國的惡名。”
幾個心腹各執一詞,蕭猊余光掃過他們的臉,笑意疏懶。
“爭什麽,我自會出面,”
心腹一呆,齊齊失語。
溫成膽子大點,說道:“太師心情看起來很好。”
蕭猊靠在太師椅上:“是嗎。”
或許吧。
他回頭望向後山的靈芝園,拋下幾個心腹,道:“退下吧,本官去養會兒靈芝。”
心腹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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歲旦當日,燕都城熱鬧非凡。
各國使臣進朝參拜,蕭猊早早就沐浴更衣,著了深色朝服,戴華麗玉冠,心情不錯,與幾個平日看他不對眼的元老級別的官員打了些趣話。
參拜禮節繁多,整整一日過去,夜宴開啟,蕭猊被小皇帝請到身旁的位置坐下。
蕭猊懶散的倚在背靠,斂下目光隨性恣意地飲了幾口梅酒。雖收斂了氣勢,坐在燕朝皇帝一旁,威儀卻與皇帝有過之而無不及。
歌姬樂伶陸續登台表演,此時飄起小雪,寒風隔絕在大殿外,眾多朝國官員聚在一起飲小酒,賞舞樂,看似融洽無間,相處甚歡。
除了皇帝,蕭猊是在場唯一一個坐在首位的人,自是接到許多阿諛奉承。
蕭猊三言兩語將話頭讓到皇帝身上,似笑非笑的,在皇帝面前謙順溫良,一副義士賢臣的模樣。
小皇帝對蕭猊的做派十分配合,一時間君聖臣賢的畫面叫有心做壞的人暗咬銀牙。
夜宴進行到中半場,蕭猊托著酒杯,手指微顫,酒水灑出些許。
他抬起漆黑眉眼,趕來的暗衛悄悄出現,在他耳旁傳話。
話音音剛落,蕭猊已是一副不勝酒力的姿態,從夜宴離場趕回梅園。
梅園清幽,鵝毛般的雪落滿了蕭猊的朝服。
他步履匆忙,不等奴才撐傘,便疾步走進後山。
後山一角,蕭猊屈膝半蹲在敞篷裡,看著靈芝枯萎落下的一小截菌柄,近日柔和的眉眼似冰雪陰冷。
“你們怎麽照顧它的?!”
敞篷外的雪地跪了一地暗衛。
蕭猊看著掉了菌柄的靈芝,喉嚨哽重,竟感到幾分不知所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