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日夜郎求購,如常賣便是,有錢為何不賺?況且仇人的錢,自要大賺特賺。”陸雪朝輕飄飄道,“若果真到兵戎相見之時,兵不厭詐,給他們的藥裡摻些什麽,正好兵不血刃。”
陸雪朝不止會醫,還會毒,以他的手段,想神不知鬼不覺下毒再容易不過。
這非君子所為,但他並不覺得慚愧。對敵人還要君子,那是頭腦有疾,拿自家將士的性命維持所謂的堂堂正正,他寧願做個小人。
長黎百年前倒是堂堂正正打仗了,結果是被夜郎用了蠱,五萬大軍全軍覆沒。
既然夜郎都會用蠱,他們用藥,不過是一報還一報。
長黎夜郎之間必有一戰。陸雪朝不過是從今日就設好棋局,埋下棋子,為來日設伏。
雲遙心底一個寒顫,突然想起陸雪朝那句“陸某並非醫者”。
那是運籌帷幄、野心勃勃的政治家。
他們的考量裡永遠摻著政治因素,是他永遠想不到的角度。
“那花滿樓……”一個麻沸散背後竟然牽扯著這麽大的棋局,雲遙忍不住懷疑酒樓也並非酒樓,實際上還兼任情報組織或殺手組織的妙用,比如名氣做大吸引來各國權貴後毒殺他國政客……
“不必緊張,那的確只是個酒樓。”陸雪朝莞爾,“你們隻管經營,做本本分分的商人便可。”
“本宮與陛下在江南逗留已久,不日準備回京,往後若有安排,自會傳訊過來。”
江嶽:“……是。”
突然就感覺被委以重任。
陛下和皇后殿下是真不把他們當外人。
謝重錦覺得該交代的已經交代完了,便道:“退下罷。”
他還要和清疏用膳,不習慣有人看著。
江嶽猶豫著沒走。
謝重錦問:“還有何事?”
江嶽想了想,開口:“草民還有一藥,尚在試驗,已初見成效,陛下若有需要……”
謝重錦隨口問了句:“什麽藥?”
江家本行是藥堂,沒有麻沸散,也自行研發過很多藥物,陸雪朝調養身子的藥物許多還是江家出品。
若有能讓陸雪朝更康健的,謝重錦自是需要。
江嶽說:“能解決尋歡弱精之症的活子丸。”
謝重錦頓了下,眼裡是真切的不解。
“你為何會覺得朕需要此物?”
他知道江燕藥堂是出了名的治療不孕不育,但這和他有什麽關系?竟推銷到他頭上?
江嶽語重心長道:“陛下不必諱疾忌醫。”
陸雪朝突然想起什麽,附耳低聲道:“你當年大肆宣揚你有弱症,不能讓承歡有孕的事,你忘了?”
他記得那時他正為底下人送的易孕藥不開心,翌日侍者匆匆跑進寢宮,說太子殿下逢人便說他有弱症,歎息自己無能,難以有子嗣。旁人趕緊安慰,此後再也沒人敢在太子殿下面前提起子嗣的事,傷殿下自尊。
陸雪朝聽後先是笑了,覺得謝重錦不著調,這法子都想得出來,笑過後又微微紅了眼。
做與世俗相悖之事,便注定難堵世俗悠悠眾口。既然終歸逃不開受人非議,謝重錦選擇擔了這汙名。
他身份貴重,是未來一國之君,世人不敢大肆議論。謝重錦也不放在心上,如今都忘了還有這一茬。
謝重錦伸手:“江先生把個脈。”
江嶽把脈,心中微訝,這哪裡是弱精之症,倒是龍精虎猛,血氣方剛……
難道是早已被皇后殿下治好了?
皇后殿下連麻沸散都能發明出來,提前一步治好陛下的弱症也不算意外。
“陛下龍體康健。”江嶽收回手,“可是皇后殿下醫好的?”
“陛下從未患過弱症。”陸雪朝說。
雲遙一驚,不敢想象這話中的信息量。
……
出了花滿樓,雲遙才出聲:“皇后殿下的意思是……”
江嶽苦笑:“當年阿燕想要孩子,或許是真心喜愛孩子,我卻不知這其中又有幾分是因流言所擾,世俗所迫,他才那樣求子心切。我日夜不休研究易孕藥,又是否是受了外界流言蜚語影響。”
他三十五歲才有孩子,那些年外頭不知多少風言風語。在“不孝有三,無後為大”的世道,不傳宗接代是會被唾沫星子淹死的。
“我愛他,卻也因此害了他。”江嶽眸中溢出沉痛。
雲遙沉默。
而陛下不讓皇后殿下吃易孕藥,不讓他受生育之苦,甚至不願讓他受流言非議,不惜讓自己“生病”。
江燕藥堂有過許多非富即貴的客戶。包括不少世家大族的夫妻、異國皇宮的妃子,要靠孩子固寵,爭權,奪位。孩子不是愛情的結晶,只是用來攀登權位的工具。尋常官權尚且隻手遮天讓人惡心,何況藏汙納垢沾滿鮮血的皇權。
那種地方怎麽會有純粹的愛情。
雲遙忽然想起那夜大雨,黑衣俠客帶著白衣公子肆意奔跑,那是很不符合他們身份莊重的一件事。
那的確不是正常帝後會做的事。
但叫人羨慕。
與俗世背道而馳的方向,是世俗皆向往的自由。
第55章 回京
七月流火, 八月未央。盛夏過去,仲秋到來,天氣漸漸轉涼。
帝後南下兩月, 禦駕終於回了玉京。
儀仗回宮聲勢浩大,闔宮上下都在宮門口迎駕, 齊刷刷跪下:“恭迎陛下回宮, 恭迎皇后殿下回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