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黎對醫藥行業管制嚴格,開藥堂要營業執照,新藥上市也要經過層層審查登記。當然這都不是事,謝重錦一聲令下,這些手續都能立馬辦好。但他們暫時不想暴露這些產業與皇室的關系。
陸雪朝野心不小,不只是想在長黎境內發展,還想神不知鬼不覺地滲透他國經濟。這就不能明面上與皇室牽扯,引起他國戒心。
借用民間原有的勢力,是最好的隱藏方法。
雲遙立刻道:“江燕藥堂願意代為售賣。”
他怕自己唐突,又補充道:“在下知道麻沸散珍貴萬分,若陸公子願意讓江燕藥堂製作售賣,麻沸散所得利潤一九分,江家一,公子九,且江燕藥堂全部所得利潤,皆分陸公子三成。陸公子不願給秘方也無妨,只要提供貨源,售賣後照舊一九分成,只是少了江燕藥堂三分利。”
這幾乎是只收個代售費了。
雲遙說的很明白。只要是麻沸散所得收益,陸雪朝都能拿到九成,江家得一成。以陸雪朝個人之力,無法制作太多麻沸散,麻沸散一問世,必將供不應求,若將配方交給江燕藥堂,江燕藥堂有成熟的製藥鏈,能夠批量生產,產生更多利益,無論陸雪朝還是江家都能賺得盆滿缽滿,達成雙贏局面。這配方,江家願意用整個江燕藥堂的三分利來換,相當於讓陸雪朝用一紙配方入了股。
鬧災前,江南是玉京城外,整個長黎最為繁華富庶的地方,江南首富的含金量不言而喻。江燕藥堂是江家核心產業,可以說,在醫藥業江家不僅是江南三地的龍頭,更是整個長黎的龍頭。只是其他行業不如王家發展得好,所以論綜合財力,王家是長黎首富。
就算其他行業都虧空,藥堂仍是江家最大的收益來源,它的三分利,無疑是一筆天文數字。
這麽重大的事,雲遙本該和江嶽好好商議,但當下他隻想開出最好的條件得到這個合作機會。他有預感,這是能幫助江家走出當前困境的翻身機會。就是江嶽在場,也不會放過這個千載難逢的機會。
眼下看來,做這個交易似乎是江家很虧,但長遠來看,江家所得會難以想象,甚至超過曾經巔峰輝煌的時刻。
陸雪朝隻道:“陸某需要考慮,今日天色已晚,便先行告辭了。”
為那少年做了場手術,不覺已暮色四合。
雲遙心知這等大事急不得:“那等陸公子考慮好,可以來江府一敘,這是雲某的名貼。”
陸雪朝收下名貼,略一頷首。
隨即轉首對謝重錦道:“走罷,該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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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車上。
謝重錦看著陸雪朝,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陸雪朝被他看了好幾眼,每每望過去等他說話,謝重錦卻又低下頭不言語。
終是陸雪朝忍不住先開了口:“想說什麽就說吧。”
謝重錦張了張口:“……我不知道該說什麽。”
他本來是想誇陸雪朝太聰明,醫術這樣好的。
謝重錦知道陸雪朝會醫術,這是陸雪朝覺醒後就告訴過他的,但卻是第一次親眼見識到。
前世陸雪朝在深宮,沒什麽機會行醫救人,這些知識不過是讓他在后宮出現各種下藥毒害案時,可以更好地提防和查明凶手。最大的作用,是他可以在預感到自己將死之際,服下麻沸散,讓自己免受痛苦。
謝重錦那時被控制,甚至不知道陸雪朝還掌握了這項技能。陸雪朝並不是自幼學醫,純粹是被逼得無所不能。
今日真正見到陸雪朝行醫救人,謝重錦才真有了實感——他們從小都在一起學習,對方會什麽,不會什麽,他再清楚不過。一別經年,清疏真的在他不知道的時候,努力學會了很多很多東西。他比任何人都清楚麻沸散意味著什麽,那是個能改變後世的偉大發明,由他的清疏創造。
他該為此驚豔,為此驕傲,可想到陸雪朝創造出麻沸散的原因,他又忍不住為此痛苦。
這是他無論想起多少次,心裡都過不去的坎。
他沒有再為此開口道歉,因為清疏不喜歡聽,歉意老生常談,聽多了也會厭煩。
所以他不知道該說什麽。
“很好,知道我不愛聽,學會閉嘴了。”陸雪朝笑了聲。
謝重錦:“……”
就算他不說話,清疏都知道他心裡想的是什麽。
“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行拂亂其所為,所以動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陸雪朝說,“你說是不是因為這樣,上天要激發我的潛能,才給我設下重重考驗?你看,我確實會了很多從前不會的,能夠幫到很多原本幫不到的……”
這著實是苦中作樂,陸雪朝潛台詞是告訴謝重錦——要錯也是上天的錯,與你無關。
謝重錦垂眸:“上天若是這樣的上天,我便不願做天子。”
“懷允,你拋不下你的責任,也不是會逃避責任的人。”陸雪朝語氣溫和又平靜,“你從小就想做個好皇帝,守國門,死社稷,無愧江山百姓。你若能拋下,我就不會那麽喜歡你了。”
謝重錦的痛苦,一半來自於他對陸雪朝的辜負,一半來自於他對天下人的愧疚。他但凡真正冷血自私一點,都不會這樣痛苦。
因為曾赤忱熱愛,所以才悲觀厭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