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關銀錢與權位,對於一應州府主官的能力人品,洛憑淵心中已約略有了一本帳。只是越到尾聲,繁雜麻煩就堆積得越多,在天宜帝的授意下,他並未著重向失於職守的官員們追責,但如果事關嚴重的貪贓舞弊、欺瞞王法,總需查得水落石出,報於朝廷論處,才是盡到了責任。
這一日,洛憑淵從戶部出來,按照預定,他要同尉遲炎一道去往校場查看剛剛搭建完畢的擂台。正要上馬時,身邊的親衛葛俊忽然用手一指:“殿下,那不是府裡的小綾嗎?”
洛憑淵舉目看去,果然見到關綾身法輕靈,從部堂前的大樹上飄然落下,倏忽來到面前:“五殿下,府裡到了很重要的客人,主上命我來對你說一聲。”
“是誰來了?”洛憑淵有些疑惑,府裡的訪客一向不少,特別是最近,但幾乎都是找皇兄的,靜王還是第一次在自己外出辦事的時候專程遣人知會。
“主上說,五殿下若無急事,回去一看便知。”關綾道,神色一如平日般嚴肅。
“這麽神秘,好吧,我現在就回府一趟。”洛憑淵笑道,想不到,皇兄偶爾還會賣個關子,他好奇心起,當即命人去告知尉遲炎。
關綾略略施了一禮,隨即身影飄忽,迅速又遁去無蹤。自從阿肅歸來,小綾真是越來越有暗衛的架勢了,洛憑淵暗想,翻身騎上烏雲踏雪,朝靜王府奔去。若不是白天街巷人多,他說不定能比關綾還先抵達呢。
踏進府裡,侍從們見到寧王,像平日般招呼的招呼,行禮的行禮,但臉上似乎都笑嘻嘻的,弄得洛憑淵很有點困惑。
他踏進瀾滄居,一眼就看到裡面果然有兩位訪客,正在與靜王敘話。其中一人年約二十七八,眉目清朗,雖然作俗家打扮,卻有幾分超然世外的飄逸;另一個則是十四五歲的少年,一雙圓圓的眼睛看上去頗有幾分可愛。
“二師兄!”洛憑淵大喜過望,幾步進了廳堂拉住來人的手,“還有小蔭,你們怎麽來了?”
對方正是寒山派的二弟子殷鑒休,同門間情意深篤,乍見別去經年的師弟,喜悅之情不在洛憑淵之下。只是寒山派講求道心清遠,感情也就比較內斂,此時任憑洛憑淵拉著,微笑道:“師尊收到你的信,命我前來幫忙,順帶也讓小蔭一道長長見識。”
“四師兄,我好想你。”嚴蔭見到久別的師兄,覺得他眉宇間愈發文采精華,衣著不似山居時那般簡樸,但說話時仍是昔日熟悉的神情,也忍不住拉了拉他的衣袖。
“讓我看看,小蔭長高了啊。”洛憑淵笑著端詳小師弟,寒山派一向避世,若不是為了支持自己,師兄弟們必定不會下山的,想到師門的關照,心中又是歡喜,又是感動,“二師兄,你們能來真是太好了,師尊的身體可還安好?”
洛湮華靜靜看著與師兄弟相敘的皇弟,這一年來,他還沒見過洛憑淵這樣打從心底高興,就像見到了久別的家人。那個小師弟眼睛裡帶著孺慕,令他想起當年小小的憑淵就是用同樣的目光看著自己,牽著衣角跟在身後。
待到初見的欣喜稍微平息,洛憑淵想到靜王也在,說道:“二師兄,你們若是提前寫了信,我一定會讓人在城門等著接你們的。你已經見到皇兄了。”他總覺得,自己該鄭重地將師兄弟們引薦給靜王,而不是這般隨意地讓他們自己尋到府中求見,或許是因為,師門與皇兄,都是他心中很重要的存在。
“寫信也早不了幾日,索性直接啟程了。”殷鑒休笑道,“久慕江宗主之名,今日得見實是有幸,師尊還讓我轉交一封信。憑淵,他老人家也有信給你。”
洛憑淵既是一喜,又有些訝異,他過去可從沒聽說過寒山真人與皇兄有鴻雁往來,這該是初次吧,否則皇兄應當早就向自己提起了。
念及師尊會與蘇聆雪有論道觀星七天七夜的交情,那麽在二師兄動身來洛城之際寫封信給琅環宗主,似乎也很正常,他於是不再多想。
相談的氣氛可想而知十分融洽,只有嚴蔭圓圓的眼睛不住地轉啊轉。他可沒忘記,就在一年前,自己在四師兄下山前夜跑去話別,無意中看到他在房中獨自觀看畫像。那時洛憑淵曾說到,這是我的大皇兄洛湮華。
嚴蔭至今還記得他當時的神情,平素的淡然掩蓋不住那種深切,令人印象深刻。
如今本人就在眼前,嚴蔭還沒見過氣質如此靜謐的人。十四五歲的少年拿出最挑剔的眼光,小心地打量了許久,唯覺氣運淡雅,言談舉止間幽雅泛生,怎麽也尋不出瑕疵。看的時間一長,整個人都要跟著沉靜下來。
寒山派的小弟子有點服氣,同時十分鬱悶。總覺得,一樣是說話,四師兄在對著這位好看的皇兄時,神態就會變得有哪裡不一樣。自己那時的感覺沒有錯,最喜歡的四師兄果然被搶走了,這個,也許說搶回去更恰當?
其他三人怎會知道他悄悄轉動的小心思,洛憑淵笑道:“也不用楊總管費心安排住處,二師兄和小師弟就住我的含笑齋吧。”
靜王也覺如此最是妥當,微笑頷首,洛憑淵的師兄弟,就由他來招呼安置好了。
用過晚餐,嚴蔭還在滿懷興致地向四師兄探聽當日皇覺寺中力殺梵音僧魔納蘭玉的前後經過。他最愛聽故事了,而且此事已然轟傳江湖,人人皆知當今的寧王作為寒山門下,武功修為乃是實至名歸,只可惜皇室成員不入武林排名,否則定會得到相當高的名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