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來都來了,自然要先把地形摸一摸。
與前殿相比,配殿就略顯得陳舊一些,不過仍很寬敞,殿中立著一組一組的塑像,都做成了穿著鎧甲的佛陀懲罰惡人的姿勢。比如一個獐頭鼠目的男人被佛陀踏在腳下。他長得肥頭大耳,身著錦衣,旁邊卻跪著一對衣衫襤褸面黃肌瘦的老人家。
錦衣男人面容驚恐,雙手做哀求狀,佛陀面容猙獰,手中長刀架在他的脖子上,刀刃上還染有血跡,看上去十分逼真。
這大約是展示佛陀在懲罰不孝父母的惡人。
旁邊的一組雕像,正中央是架在柴堆上的油鍋,一個瘦弱男人雙手浸入油鍋之中,滿臉俱是苦痛掙扎之色。腳邊的地面上還灑落了不少銅錢。一名面相凶惡的佛陀在他身後,蒲扇般的大掌緊緊按著他的脖子,讓他無法掙脫。
這大約是懲罰偷盜的罪行。
配殿裡氣氛太過陰森,倒是沒有多少香客。
司空忍不住跟陳原禮小聲嘀咕,“雕像做成這個樣子,是要存心嚇唬人嗎?表示不能乾壞事?乾壞事就有神仙來打殺?”
陳原禮也搖頭,他不信什麽神佛,自然也不懂宗教裡的這些典故。何況他一個在戰場上出生入死的大男人看了這些雕像尚且滿心不適,更別說普通百姓看了會如何驚懼不安了。
司空越看就越是不舒服,他覺得宗教場合,就應該像孤雲寺那樣,給人一種平和慈悲的感覺,而不是像這樣搞的跟閻羅殿似的。
“若是虐待親人、欺辱鄉鄰也要神佛來管,那還要衙門做什麽呢?”
司空話音剛落,就聽身後一把清潤的嗓音淡淡說道:“施主說錯了。官府管束的,是人的行為。神佛教化的,是人心。”
司空回頭,就見身後站著一名三十多歲的女法師。她身上穿著青緞法衣,頭髮向上束起,像道姑似的束著發冠,眉眼清秀,神情之間帶著一種方外之人特有的出塵之氣。
在她身後,還跟隨兩位女法師,年齡更小一些,衣著也簡樸許多。這兩人站在她身後,微微垂著頭,面無表情的樣子如同木人一般。
司空的目光又回到了女法師的臉上,覺得她相貌雖不出色,但一雙眼睛卻生得很是特別,目光清凌凌看過來的時候,仿佛帶著一種奇異的洞察力,能一直看到人心底裡去。
女法師神色淡淡的打量他們,“二位並非信徒。”
陳原禮微微挑眉,“我們兄弟是陪家中長者前來上香的。”
這也算是一個解釋。
女法師卻又衝著司空微微一笑,“這位施主應該信的。”
司空心頭劇跳。
陳原禮看看她,再看看司空,詫異的問道:“法師這話是何意?”
女法師凝視著司空,眼中露出意味深長的神色,“像這般死去活來的機緣,焉知不是神主的安排?”
第16章 疏散
女法師說完這句莫名其妙的話,就轉身走出了配殿。待司空一頭冷汗地追出去,哪裡還有她這麽個人。
司空站在大太陽底下,卻覺得渾身上下都在冒冷氣。這女人什麽來頭,竟然連這樣的事都能看出來……
陳原禮追了出來,伸手在他肩上拍了拍,“司空?”
司空很快冷靜下來。
不,他想,這女人說的未必就是他想的那個意思。他是經歷過戰爭的人,戰場上刀槍無眼,他也可以說是經歷過生死的人。
這是模棱兩可的話,算命的神棍也經常這樣騙人。他不能自己上當。
陳原禮見他神情緩和了下來,便說:“咱們也去前院看看。大人這個時候應該也來了。”
司空也聽到了前院傳來的鬧哄哄的誦經聲,和不知是法器還是樂器發出的有節奏的敲擊聲。
與此同時,人群的喧鬧聲也慢慢平息下來。
法會開始了。
青水庵的前院鋪著青磚,修建得平整闊朗,面積差不多趕上司空前世所見的足球場了。
此時此刻,場地中密密麻麻全是跪伏的信徒。另有身份較低的使者,身穿褐色法衣,跪坐在大殿外的台階之下誦經。
大殿門扇洞開,殿內一排排燭架從佛座之下一直排到了大殿門口,氣氛莊重肅穆。法師們身穿青緞法衣,從大殿之中魚貫而出。
身臨此境,司空才明白為何會有摩尼教傳入中原地區之後,與各個地方宗教融合的說法了。因為所謂的法會,在司空看來,套用的其實還是佛教的那一套。
或者說,套用的還是中原百姓早已約定俗成的那一套。
後世有學者認為摩尼教在極短的時間之內傳播到了全世界的范圍,卻又在短時間內敗落,以致滅絕。其中有一個很重要的原因,就是他們沒有自己真正的教義。
司空沒有研究過宗教,不知道這種說法是真是假。但他看到如今法會的模式,也多少生出一點這樣的想法:如果搞個宗教集會活動都要抄襲人家佛教,那信徒信他個啥?還不如直接去拜觀音菩薩太上老君了。
此刻在青水庵中聚集的也不只是信徒,還有鎮上或者附近鄉鎮來看熱鬧的百姓。這些人或者另有信仰,或者只是單純的出來開開眼界。他們沒有隨著信徒一起跪拜,反而聚在院子的四周,一副看熱鬧的架勢。
別說,看熱鬧的人還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