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他肯定可以。
一隻小毛團猛然躲開向他張開的皇帝的手,像個不大靈光的傻貓一樣衝著庫房的屋脊攀了上去。
但是屋身塗漆,盡管不是完全光滑的,也不夠一隻小貓借力,雲棠當然沒法貼著光禿禿的牆皮上房。
他很快就滑了下去。
被雲棠剛才不帶任何情緒的一眼掠在原地的黎南洲卻不由怔了一下。
雲棠躲開他手的行為還可以解釋為他今天早上沒陪好小祖宗,這小家夥在鬧脾氣。可是某種本能的感知正告訴黎南洲:雲棠此時此刻的表現很不對勁。
皇帝看著貓崽慌不擇路地衝上庫房,又徒勞無功地滑下去,心疼好笑的同時又感到微微的心煩意亂。
不知為何,黎南洲此刻突然強烈地感覺到自己應該立刻將雲棠抱進懷裡。
當下的皇帝眼中已看不到旁人,他完全未理會周圍斂聲屏氣的宮侍。
他隻微微一頓,稍微按捺住心底不知從何而起的一絲暴戾,勉強整理好自己的心情,再次掛起那種縱容的淺笑向著小毛球走過去。
雲棠倒是看見怪模怪樣的黎南洲了,但是此刻貓崽的邏輯正如亂流般盤旋在信息的風暴裡。
在極度的混亂之下,他其實已經拚接不起完整的思緒了,只能想起執行上房這唯一一個——根本沒有道理、但對應激的貓咪來說其實又很合理的行徑。
或許他也不是要通過上房證明什麽。或許他也沒意識到,自己只是想暫時躲去無人的房頂。
雲棠又一次掠過黎南洲,好像是在掠過世界上一個完全的陌生人。
這一次貓崽成功抓住了庫房屋側低矮些的樹皮。
第23章
被迫旁觀皇帝再次被這小祥瑞晾下的尷尬場面, 亂糟糟的庫房外一時變得極靜,別說是搬動重物的雜亂——在場的宮人全都停下活計,弓腰縮立在原地, 場上有一刻連呼吸聲都不可聞聽。
今日在這裡做事的除了調來幫忙的個別宮人和幾位管事, 多是平時不得入殿的低等更人和灑掃,見雲棠的機會不多,能見到皇帝和祥瑞共處的場合就更少了。
故他們雖嘗聽聞祥瑞深受皇寵,也對直面小毛球一連兩次毫不留情地拂皇帝面子這件事感到惶然驚懼。
已經有過一次驚嚇的小桃這回就顯得鎮定多了——剛回稟完地下錢莊囤積倒逼的進展, 這會兒跟黎南洲一起過來的秦抒瞥了這丫頭一眼,只見這小宮女已算是場中相當放松的一個。
小桃注意力完全沒放在被貓崽忽略徹底的皇帝身上。
她小幅度地微微抬起頭, 動作謹慎微小, 目光卻是直直鎖住正摟著樹乾攀爬的雲棠,神情中滿是真摯到直白的擔憂,好像恨不得忘卻了場合和自己的身份, 立刻忽略一切撲到樹下, 用自己瘦弱的身軀把隨時可能腳底打滑的神獸接起。
——秦女官是說, 如果這件事輪得到她的話,她當然也願意用自己的懷抱把那小寶貝牢牢接起來。
但有被接連無視兩次的皇帝在場,小祖宗自然沒有他們操心的資格。
沒見他們陛下當著這麽多人的面被祥瑞連番嫌棄躲開, 也絲毫不以為忤, 反倒很快重整姿態,又朝祥瑞掛著的小樹走過去,臉上還好模好樣地端起來那種溫柔到駭人的笑。
“乖乖, 怎麽了?”皇帝很平靜地對著樹杈上的小家夥伸出手,語氣低沉和緩, 仿佛帶著無限縱容的含義。
黎南洲一開口就把人全嚇住了。
很奇怪, 皇帝的親昵溫和對於第一次旁觀的小宮侍們來講非但不覺得動容, 反而總有些不可名狀的恐怖,就好像你潛意識中能想象的最恐怖的存在突然在你面前搖身變得和煦——
明明在他們的認知裡,陛下該是一直都很慈愛和善的,他們一直以來的戰戰兢兢只是懼於管事的嚴苛、皇權的威嚴,和他們自身不幸的飄零。
但見到皇帝真正滿懷溫柔的此刻,黎南洲真實的愛意與他在別人一直以來的淺薄概念中那種虛無的慈和,突然產生了一種強烈又荒唐的衝突,讓人下意識地汗毛直立。
那些蒙昧的小宮侍們自然無法理清自己此時的感受,只是自小到大活在風吹草動裡的動物性在這時為驚恐的他們敲響本能的警鈴。
皇帝此刻沒有心思分出一絲多余的注意力給外人,但秦抒注意到,離得近的幾個小太監不知何故發起抖來,已是有明顯的失態了。女官的眉頭不由微微蹙起。
而另一邊,雲棠只是無意識地低下頭朝下面的黎南洲看了一眼。
貓崽其實聽到了黎南洲的聲音。
不得不說,這熟悉的動靜好像給了正處於頭腦風暴中的雲棠一點充滿包容的指引。
可那還不夠,雲棠確實聽到了黎南洲說話,但是那顆小貓腦瓜依然處於嚴重過載的狀態,根本無法處理這條信息。
所以小貓的大腦就處於一種聽見了,但又沒聽到的狀態。在這種情況下,雲棠的理智很難再控制他的行為,去給予黎南洲一個積極的回應。
實際上這時候在場的人雖多,當下的場面卻很安靜。除了皇帝旁若無人般輕柔和緩的誘哄,天地間只有微微的風聲和些許蟲鳴。
只是雲棠總感覺自己正處於一場沸騰的喧囂中,無數不知是周圍真實的、還是他思緒裡幻想的人影正在他腦海中被扭曲搖晃,他們好像正散發出星星點點慘綠豔紅的熒光,他們狂熱地注視著他,用那種渴慕到激烈的目光望著他、盯死他,期許他給出一點點情緒的回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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