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最可怖的是,納蘇明白——他現在察覺到並為此恐懼的,正是年輕的皇帝有意讓他察覺並使他恐懼的。這位皇帝陛下表面上慈愛垂問著臣屬國,同時卻不動聲色地享受著他的懼怕。
納蘇想:大竺王其實做錯了。他派來一個蠢貨也許會更好。
因而見到黎南洲皺眉,使臣不自覺便打了個激靈,生怕是自己做錯了什麽,一時竟有些不敢說話了。
等過了片刻,一切都像是恢復如常了,原本坐在納蘇對側的禮部侍郎同使臣搭起話來,納蘇便也裝作什麽都沒發覺一般,跟梁官情情切切地敘上,同其他番邦來使一起相互吹捧起來了。
只是納蘇一面應對著身周這些人的客套話,一面還忍不住將余光投向上首的皇帝。他看到梁帝叫來了原本側立柱後的一個面容平凡的侍女,然後微低下頭吩咐了什麽。
使臣已不敢再抬頭確認皇帝的神情了。但他認為此時此刻一定是有什麽事發生了。
又過了幾息,龍椅上的帝王輕咳。見堂下的賓客全都抬首望過來,黎南洲面含笑意地對著他們略一頷首,然後表示自己不勝酒力,要先回後殿休息了。皇帝囑咐梁官將使臣招待好,就起身緩步從屏風後離開,而先前那個侍女卻被他留下。
納蘇還欲探頭再看,秦抒的目光卻立刻投過來,準確地盯上了他。
侍書女官心裡猜測著龍三七突然來至的緣由,眼神卻不引人注意地在殿內巡邏。見到大竺國的使臣探頭探腦,秦抒微微偏頭,向殿中侍候的宮女略作示意。再送上納蘇桌案的酒壺就已經被傳膳的小太監換過了。
這等行事只因為秦抒習慣了周密謹慎,她心裡是不覺得滿庭使臣有什麽問題的。只是還未等大竺國使臣帶著她的人更衣回來,侍書女官便先接到了消息——
就在那一刹,就連秦抒也不由臉色為之一變:
聖嬰教潛進宮城裡了。陛下使人來問她,可曾看到祥瑞嗎?
第39章
雲棠緩緩睜開眼睛。
周圍昏暗且安靜, 在他的感知范圍內,這裡沒有第二個呼吸聲。他耳尖在空氣中輕輕抖了抖,然後想從現下團臥著的姿勢爬起來。
疼痛後知後覺地捕獲了他。貓崽忍不住輕嗚了一聲。
——看來他依然在敵人手中。
“7321, 從我喚醒你到現在一共過去多久了。”強撐著緩了一刻後, 雲棠在腦海中問道。
系統回應的語氣顯得很焦急:“宿主您好,從您發送語音指令到現在已過去兩個時辰了。您感受一下自己的身體,現在覺得怎麽樣?”
雲棠都不用特意去感受:“不太行。”
小貓猶豫了一下,還是先問道:“你的積分能不能用來修複我剛剛受到的創傷?或者至少屏蔽我對痛覺的感應。”
治愈值系統立刻回答:“宿主, 本系統剛剛已經自主使用積分為您修複身體了。治愈您的身體不算問題,只是需要的時間比較長, 至少需要一個晝夜——這已經是您現在的創傷恢復所需的最短周期了。”
雲棠沉默了一下。
——有總比沒有好。而系統這一次的自主行為也讓他不再能生出責怪之意了。
治愈值系統原本也有在宿主失去主觀意識時、判斷是否使用積分的權利。但系統使用積分時並不單以能否收入治愈值為標準——不管是誰設計的這種運行邏輯, 還是讓雲棠稍微放下了一絲心防。
“好。一晝夜就一晝夜。那關閉痛覺呢?”
疼痛在此刻才是影響貓崽行動力的最大因素——治愈創傷都可以,想必感知屏蔽更不是問題了。
7321也的確可以做到,只是:“宿主, 關閉痛覺這種做法我們一向是不建議的。”
所有系統在做最初的邏輯設定時, 都要牢記一條原則:宿主終究是要跟他們解除綁定的。
綁定解除後, 宿主還要有自己的生活。因此在綁定期間,系統的一切行為最好不要給人類的正常生活埋下遺留問題。
屏蔽痛覺就是一個典型的例子,可能會對宿主原本的感知體系造成影響。
所有動物都需要感知疼痛的能力來保護自己免於受傷。在不覺得難過的前提下, 人也不能獲知什麽東西會傷害自己, 也就更不容易規避風險了。
只是這一套理論還沒等系統說出口,雲棠就好像知道它在想什麽一樣先把話挑明:
“7321,你知道——在嚴格的監管下, 正在經受疼痛的生命按照醫囑,定時、定量的服用止痛藥物, 是不會出什麽問題的吧。”
系統敏感地察覺到, 雲棠同它對話的語氣比先前變得溫和些了——
“我也不需要你一直為我屏蔽痛覺感應。只是待會兒, 我要想辦法從這裡出去。我擔心疼痛會影響我的行動力。”
系統快速地做了一番數據分析。
實際上就像雲棠說的,在當前的特殊情況中,7321確實可以在實時監管的條件下為宿主做暫時性的痛覺屏蔽。
“好的,宿主。是否需要現在為您屏蔽痛覺?”治愈值系統很快就同意了。
“不。等一會兒。”貓崽在劇痛中深吸了一口氣,“剛才那是蒙汗藥還是什麽的——勁兒太大了。我暫時還需要疼來保持清醒。”
他們彼此之間又沉默了幾個呼吸,雲棠才再次發出指令:“先說一下從我昏迷後都發生了什麽吧,我現在身處的地方又是哪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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