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好的身體敏捷性讓雲棠在半路上突兀地轉向。卻已經來不及了。來人是一群面貌怪異的男性,左眼下都有兩長一短三道血痕,此刻皆直勾勾盯著他,眼泛濁光。
而小貓眼前突然感覺到一陣陣眩暈,他的身體在這時就像困乏無力般變得酥軟了。
電石火光之間,雲棠猛地抬頭望向也在朝他逼近的黎南越——這個他本不打算在今天教訓的惡棍成了所有方向中唯一的突破口,貓崽猛然從伏地的姿勢彈起,如離弦之箭般朝安王的臉直衝而上。雲棠不知道這些人想對他做什麽,但是他們顯然已經用了藥。而這周圍為何沒有侍人,此刻也變得明晰了。
——他們究竟來了多少人?
——他們到底準備做什麽?黎南洲那邊又是怎麽樣了?
小貓在這瞬間憑借本能揮出了自己尖利的指爪——該感謝皇帝雖然時不時念叨要給他剪指甲,專門的小剪刀都命人做了幾副了,但從來沒付諸行動——雲棠這時才能直接將黎南越的眼睛抓傷。
眼睛是最能讓一個人感覺到恐懼和慌亂的部位。溫熱的血流順著安王那張肥臉緩緩流下,他幾乎立刻大聲叫喊起來,聲音惶惶。
在雲棠緊接著又一掌抓破人鼻子的時候,黎南越死死地抓住了撲在自己臉上的小貓,將他大力扯開,為此還勾下了一條自己的皮肉。
雲棠被人抓在手裡,便感到一陣巨力在向他周身拚命擠壓,當下他隻覺得自己五髒六腑都要被人捏碎了。窒息的痛苦滅頂而來,小貓一聲不吭,在疼痛帶來的清醒中思索著逃生的辦法。
好在黎南越的反應一如他先前的計劃。
慌亂之下,安王並顧不上將小東西直接捏死。扯開了雲棠後,他狠狠地將手裡的貓崽摜向一旁,那個方向正對著一塊嶙峋的巨石,是靈犀園外圍用作造景的。
這一撞已是不可避免,雲棠在眩暈和疼痛中盡量扭轉角度,不讓自己的頭部直接跟巨石尖銳的地方相碰,而是用側身摔落在石面盡量平整的地方。
這一刻,貓崽眼前整個黑了一下。他仿佛覺得自己的五髒六腑都已經移位了。
雲棠憑著一股巨大的意志力翻身而起,當下情境不能容許他有喘息的片刻,他要趁著這些人查看自己主子傷勢的時機迅速離開這裡,只要能隱沒在靈犀園高高低低的植物造景裡,他就能夠順利逃脫了。
只是小貓怎麽都沒能想到,黎南越壓根不是這群陌生來客的主子,這幫人更懶得理會這個王爺。
甚至見雲棠被摔了一下,其中一個人還怒目向安王,似乎要跟這個被抓傷了的少年發作。
而其余人壓根未容雲棠跑走的時機,便身形如鬼魅般向他靠近了,其中一個隱隱為首的男子直接在雲棠摔落的巨石邊跪坐下來,用一種極其肉麻的心疼目光注視著他——雲棠盡力掙動了一下,可他周身實在是沒有一點力氣了。
小貓只能任這個陌生人顫顫巍巍地捧起他。
後面的事情隨著雲棠漸漸失去意識都變得模模糊糊了。他只能隱約聽到有人壓低聲音——
“直接將神獸帶出宮去!”
接著又有人反駁:“不成。就按先前說好的。否則我們壓根躲不過狗皇帝的追查!”
貓崽聽到此處,才微不可覺地松了口氣。黎南洲沒事,那他一定會想辦法找到他的。
在墮入黑暗的最後時刻,雲棠在腦海中呼喚:“7321,我授權你實時監測從此刻起到我醒來的周邊環境,見到任何人,掃描他的樣子,記住他的對話。”
小貓好像聽到了治愈值系統稍顯慌亂的應聲。但他瞬間便什麽都不知道了。
——
清平殿。黎南洲微微蹙眉,下頭一個察言觀色的附屬國使臣立刻便噤聲緘默。
皇帝若有所覺地掃了他一眼,很快又重新露出微笑,好像方才的一點波瀾只是使臣自己看錯了。
使臣納蘇是個很精明的人,要不然大竺國今年恢復在秋祭禮向梁朝納貢也不會派出他。這個人精通漢語,又有個梁人妾室,生得也算白淨可親,大竺王認為納蘇在梁帝面前一定比別人更說得上話。
納蘇進入大梁的一路都默默觀察著。
要這個大竺人來說,梁朝疆域雖大,卻未必比他們大竺好到哪去。起碼他一路經過的城池、見過的平民百姓,大多都衣衫破爛,面露苦難之色。而越往雲京走,情況越要好一些——但也好得有限。納蘇都恍惚覺得自己久沒見過人的笑容了。
若不是黎南洲顯見是位吃獨食的雄主,西北的兵民又在近三年裡將多個「無意犯邊」的大竺部落打怕了。今年這個舉行了皇帝封禪大典的秋祭禮,大竺王也不會派人來的。
可今日既進宮來覲見皇帝,從看到黎南洲的那一刻起,納蘇就將自己過去對梁帝的所有想象都推翻了。
什麽唯我獨尊、剛愎自用、霸氣盡顯——
大梁的皇帝看起來是既斯文又和煦的。
他們先寒暄交談幾句,納蘇震驚地發現黎南洲竟會說大竺話。非但如此,皇帝好像還對大竺各部落都了然於心。
雖然端坐在萬裡之外的皇座上,卻像是昨日剛從大竺王的席間飲過茶。
思及這背後透露出的深層含義,再偷覷兩眼梁帝和煦的笑意,納蘇面上越來越放松,背後卻不由被冷汗浸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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